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57)_歌德

五七

　　第三章

　　威廉論演員對文學創作的理解 / 分析漢姆雷特的性格

　　從這時起，威廉目睹劇團在這樣良好的安排下，希望自己也能同團員們一起商討劇本創作的成就。有一天，他們又聚在一起，威廉對他們說：「演員只是馬馬虎虎地看一下劇本，便根據最初的印象作判斷，不加檢驗便表示滿意或不滿意，這是不夠的。只有觀眾才或許可以這麼作，因為觀眾只想受到感動和借此消遣，根本就不想判斷。與此相反，演員就得對於劇本以及自己褒貶劇本的理由作出說明。倘若他不懂得深入作者的思想和意圖，又怎麼好這麼作呢？我犯的錯誤是從一個角色來判斷劇本，又只就角色本身而沒有把它同劇本的聯繫上加以考察，這幾天來，我自己才痛切地感覺出來，所以我想對你們講述一個例子，只要你們樂意傾聽。

　　「你們在朗誦會上聽過莎士比亞的那部無與倫比的劇作《漢姆雷特》，它在府邸中曾經使你們感到極大的樂趣。當時我們下決心演這部劇本，我擔任了王子的角色，其實我不知道我作的是什麼，我認為可以研究這個角色，於是我開始熟記最重要的段落，如獨白和出場，在這裡，心靈的力量，精神的昂揚和熱烈有著自由活動的餘地，而被激動的情緒可以無比動人地表現出來。

　　「我也相信自己真正深入到角色的精神中去了，我把深沉的憂鬱的重負同樣壓在自己身上，在這種壓力下，努力跟著我的榜樣穿過稀奇古怪的迷宮，做出情緒變化，喜怒無常的樣兒。我就是這樣熟記和練習，我相信自己漸漸地與我的英雄合而為一人了。

　　「不過我越是走下去，就越是覺得全部演出的困難，以致後來我幾乎不能掌握全劇的概貌。於是我把劇本不間斷地通讀一遍，可惜這樣我也覺得好些東西不合拍。一會兒是角色的性格，一會兒是他的表情顯得矛盾，我幾乎絕望了，我找不到一種腔調，能把我的全部角色及其形形色色的細微差別朗誦出來。我長時間在這條迷路上掙扎，直到最後我才希望從完全另一條路上來接近我的目標。

　　「我尋找出漢姆雷特早期在父親死去以前表現的性格的各種跡象；我注意到除開這種可悲的事件及接踵而來的可怕遭遇，這個有趣的小夥子曾經是怎樣一個人，如果沒有這些事情，他也許又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朵王室的鮮花溫柔而高貴地綻放出來，在父王的直接影響下發育長大。權利的概念與王侯的尊嚴，對善和正義的感情與他高貴出身的意識，都同時在他身上發展起來。他是一位王侯，一位生來的王侯，他希望統治，僅僅為了使善良人不受阻礙地善良。他身材優美，天性溫良，心情和善，應當是青年的模範，也應當成為世界的歡樂。

　　「他對莪菲利婭的愛，沒有任何突出的激情，只是對甜蜜需要一種默默的預感；他熱心于騎士式的鍛煉並不是他的本色，這種興趣卻是由於人們對第三者的讚揚而被加強和提高了；他感情純潔，是非分明，懂得重視安寧，這種安寧是一種正直心情在一位朋友的開闊胸懷中享受到的。他在藝術和科學上對善與美會有一定程度的辨認和尊重；他討厭庸俗無聊的東西；如果說，在他溫和的心靈中也會萌生憎恨，那麼，也僅僅達到這種程度：足夠用以鄙視那些鑽營活動的虛偽廷臣，並加以嘲弄而已。他的氣質冷靜，舉止灑脫，既不喜歡遊手好閒，也不貪求過分忙碌。他似乎把一種學院式的、散漫生活作風也在宮廷裡繼續下去。他的快活脾氣多於快活心情，他是個良好的社交家，容讓、謙遜、小心，能寬恕和忘懷受到的侮辱，但是他從不和逾越法律、善良和正義界限的人交往。

　　「倘使我們再共同讀一次劇本，你們就可以判斷我的路子是不是走對了。至少我希望，我的意見完全可以引用劇本中的有關段落來證實。」他們對這番敘述報以響亮的掌聲；他們認為可以預先見到，今後漢姆雷特的行為方式完全容易解釋了；他們喜歡探究作者思想的方法。每人也都打算用這種方法去研究任何一部劇本，從而發揮作者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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