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42)_歌德

四二

　　第二章

　　威廉對於責族的考察/演出開始

　　幾天以後，男爵到來，梅林納迎接他時，不免有點膽怯。伯爵宣稱此人是個行家，所以擔心他很快就會發現這一小撮人的弱點，看出這不是一個編制完善的劇團，連一部像樣的劇本也沒有：不過要不了多久，經理和全體演員就解除了憂慮，因為他們認出男爵是懷著極大熱情看待祖國劇院的人，他對每個演員和每個劇團都表示歡迎和欣賞。他一本正經地向大夥兒問好，深自慶倖，居然無意中碰上一家德國戲院，並同它接頭，把祖國的藝術引進到他親戚的府哪裡去。不一會兒，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本子，梅林納原以為是寫的合同要點；然而它完全是別的東西。男爵請求他們注意傾聽一部他自己編寫的戲劇，並希望看到他們演出。他們欣然圍成一圈，能以這麼少的代價博得這樣一個不可缺少的人物的歡心，是令人高興的，不過大家看見本子那麼厚，擔心念誦的時間過長。果然不出所料，劇本分成五幕，聽去似乎沒有止境。

　　主角是位道德高尚、品性端正、寬宏大量的男子，不幸被人誤認而遭受迫害，然而最後他終於戰勝敵人，如果不是他當場饒恕他們，他們一定會受到可以想像得出的極嚴厲的正義制裁。

　　在宣讀劇本的時候，每個聽者都有充分的餘地來考慮自己，輕輕地從方才還覺得低聲下氣的狀態，上升到幸福的自鳴得意的狀態，並從這兒睫望十分美麗的未來遠景。有一些人在劇本中找不到與自己合適的角色，就在私下說劇本不好，認為男爵是個不幸的作者，與此相反，另一些人則密切注視一個他們可望受到歡迎的段落，就極口讚美，使作者盡可能地感到滿意。

　　關於經濟問題，他們很快就談妥了。梅林納同男爵簽訂了對自己有利的合同，但對其他演員保守秘密。

　　梅林納順便向男爵提到威廉，他保證，威廉可以培養成為很好的劇作家，而且當演員的素質也不壞。男爵立即同威廉認識，當他是位同行，威廉編了幾個小劇，除此而外，他以前把大部分寫作付之一炬，由於偶然機會才拯救出來另外一部分。男爵稱讚他的劇本寫得好，也宣讀得好，認為他同去府邸是不成問題的。男爵分手時允許給大夥兒最好的接待，舒適的住房，美好的飲食，以及歡迎和禮物等，梅林納又加上一句，要保證給一定數目的零用錢。

　　可想而知，男爵這次來訪使劇團處在多麼美好的情緒中，現在不是惶惶不安的卑微處境，一下子榮譽和歡樂出現在眼前。他們已在事先嘲弄那種斤斤計較的作法，認為現在還在口袋裡留點零用錢是大大不該的。

　　這時威廉只有自己拿主意，是不是陪劇團一起到府邸去，他覺得從多種意義上說還是去的好。梅林納希望趁這次聘用機會至少把債務償還一部分。

　　我們的朋友從鑒別人的能力出發，不願坐失進一步認識上等社會的機會，他希望在這個社會中得到許多關於生活，關於他本身和藝術的啟發。有一點他不肯承認，就是他多麼希望再接近美麗的伯爵夫人。他卻試圖用一般的藉口來說服自己：仔細認識高尚富裕的社會將給自己帶來莫大好處。他對伯爵、伯爵夫人、男爵，對安全、舒適及她那種嫵媚態度，都作了認真考慮，當他自己一個人時，禁不住發出悠然神往的慨歎：

　　「三倍地讚歎這些人幸運，他們一生下來就超越人類的低下等級，他們憑藉關係不用經過那種等級，甚而連在那兒作為過客逗留一次也用不著，而好些善良的人卻整個一生都處在這種境況中，感到忐忑不安。他們的目光在較高的立場上必然是普及而又正確的，而生活的每個步驟也是輕而易舉的！

　　他們一生下來就好比坐在一隻船上，在橫渡時只需躲過逆風，利用順風就行了，而別的人在橫渡時必需有啥於啥，以工作償付船價，遇到順風受益不多，在風暴中不久就筋疲力盡，沉沒在水裡了。天生來就有的財產給予人何等舒適、何等方便啊！奠基在殷實資本上的商業一定繁榮，任何失敗的嘗試不至於馬上就使它破產。世間的事物有無價值，除了從青年時代起就享受它們的人，有誰知道得更清楚呢？除了到一定年齡不得不相信自己犯了許多錯誤的人，又有誰能把他的精神更早地導向必需、有益和真實的事情呢？而這時他的力量還未衰竭，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我們的朋友就這樣歡呼置身在較高領域中的人幸運，不過對於那些去接近這個圈子，從中汲取源泉的人，他也一視同仁，他還讚美準備把他引導至那個等級去的神靈。

　　這時梅林納早已絞盡腦汁，根據伯爵的要求和他自己的信念，怎樣把劇團成員劃分成若干類型，交給每人特定的協作任務，最後輪到演出時，他不得不十分滿意，因為依靠這樣少的人數，演員們都樂意盡可能去適應這個或那個角色。可是勒爾特司習慣於扮演求愛的男人，菲琳娜擔任貼身侍女，兩個年輕姑娘擔任天真的楚楚動人的被人愛的女子，大嗓門老人最好是按照他的本色表演。梅林納認為自己可以扮演騎士，梅林納太太雖然十分厭惡，卻不得不扮演年輕婦女甚而溫柔的母親的角色。因為新近的劇本中再也不容易出現書呆子或詩人，如果出現，也只作為笑料，於是伯爵那個知名的寵兒為了出場，現在只得扮演總理和大臣了，因為這些人通常都被想像為惡棍，在第五幕中受到粗暴對待。梅林納作為侍從貴族或侍從官也同樣樂於忍受粗暴的對待，這是誠實的德國人按照慣例硬塞進一些心愛的劇本中去的，他趁此機會可以老老實實地炫耀一番，而且允許他擺出一副他自認為可以完全掌握的宮廷侍臣的架子。

　　時間過得不久，好些演員從四面八方湧來，沒有經過特殊考試就被錄用了，不過也沒有堅持特殊條件。

　　梅林納有好幾次徒勞無益地勸說威廉擔任一個求愛男子的角色，威廉懷著許多善意支持這回事情，而我們的新經理卻絲毫也不承認他的努力；經理卻相信憑自己的身份已經能夠洞察一切了；於是大筆刪削就特別成為他的拿手好戲之一，借此他把每個劇本壓到適當的時限，絲毫也不顧及其他。他有許多好評，觀眾很滿意，本城裡最在行的居民斷言，首府的劇院絕對不及他們的劇院賣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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