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35)_歌德

三五

　　第十一章

　　琴師——關於音樂、運動、朗誦的談話

　　他沒有考慮多久，就立即叫店主過來，把損失和酒費統統寫在他的賬上，同時他不免帶著厭惡心情聽到，他的馬昨天被勒爾特司騎進城時累壞了，也許象人們通常說的馬腿扭了筋，馬蹄鐵匠對它恢復走動不抱多大希望了。

　　另一方面，菲琳娜從她的窗口向他招手問好，又使他重新快活起來。他立即走到附近的店鋪裡去，給她買點小禮物，補償他對刮粉刀欠下的情，不過我們不得不看出，他並不限於回贈相稱的禮品。他不僅給她買了一副極其可愛的耳環，還買了帽子和圍巾以及一些別的小東西，他第一天認識她時，曾見她把這些東西毫不吝惜地拋擲出去。

　　梅林納太太正巧走來。注意到他遞上他的贈品，於是她尋找機會，要在就餐以前非常嚴肅地質問他對這個女孩的感情。他感到無比驚奇，不信自己竟會受到這些責備。他鄭重其事地發誓，他從沒想到去追求這個人，這人的一切行為，他十分清楚。他儘量抱歉自己對她不該持那種友好的和彬彬有禮的態度，但還是不能使梅林納太太心平氣和下來。她越來越感到煩惱，因為她不得不看到，她用來博得我們朋友好感的那套奉承方法已經不夠了，不能防衛一位活潑的、年紀更輕而天性更愉快的女子來侵奪她的佔有物。

　　他們去吃飯時，發現她丈夫的情緒也問樣非常惡劣，他正要開始對飯菜吹毛求疵。這時店主跨進房來，通報帶來一位琴師。店主說：「你們一定會對音樂和這個男子的歌聲感到興趣；凡是聽他歌唱的人，無不擊節讚賞，對他表示一些同情。」

　　「您讓他之吧，」梅林納答道，「我最討厭不過的是聽一個街頭琴師拉琴，況且我們當中有的是歌手，他們都願意賺幾個子兒。」他說這番話時，向菲琳娜投了一瞥惡意的斜視目光。她明白他的用意，立即準備保護好介紹來的歌人，毫不理睬他的惱怒。她轉向威廉說道：「難道我們不該聽聽這個男子歌唱嗎？不該把自己從可憐的無聊狀態中拯救出來嗎？」梅林納正要回答她，要是威廉沒有招呼此刻進來的男子，招手讓他過去，將會發生更激烈的爭吵。

　　這位奇怪來客的形象使眾人大吃一驚，他不等到別人問他或表示出一點什麼，就已經坐在椅子上了。他的禿頂上蓄有一圈稀疏的花白頭髮，又大又藍的眼睛在又長又白的眼睫毛下閃出柔和的光芒。端正的鼻子下長著一部長長的白鬍鬚，但掩蓋不住那和善的嘴唇，一件深褐色的長袍裹著他瘦長的身軀，從脖於直到腳。他就這樣撥動面前的豎琴，開始奏出序曲。

　　他從樂器上奏出的悅耳的聲音，很快就使眾人高興起來。

　　「你也常常唱歌吧，善良的老人家，」菲琳娜說。

　　威廉說：「給我們來點東西，要使心靈和精神同時和官能一起高興起來。

　　樂器不過是伴隨聲音；如果旋律、經過句和急調連續音沒有語言和意義，在我看來，就象蝴蝶或美麗的彩禽，它們在我們眼前的空中盤旋，我們多想抓著它們據為己有啊，相反，歌聲卻象神靈向天空升起，激發我們心中更好的自我去伴隨他。」老人正視威廉，然後目朝上空，撥動幾下豎琴，唱起他的歌曲。歌詞中包含有對歌唱的讚揚，讚頌歌唱家的幸福，勸告世人尊敬他們。他演唱得那樣有聲有色，真實動人，好象是他根據目前機會即刻創作出來的。威廉差點兒撲上前去抱著他的脖子，因為擔心引起哄堂大笑，才促使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來。其他的人卻在半大聲地發表無聊評論，爭論他是教士還是猶太人。

　　人們問老人這歌曲的作者是誰，他沒有給予肯定的答覆，只是說他會唱許多歌曲，但願使得他們滿意。團體中的大多數人是高興和愉快的，連梅林納也變得相當坦率了。在他們互相閒聊和逗趣的時候，老人又開始歌唱，他極其風趣地讚美社交生活。他以娓娓動人的聲音稱讚團結和友好。忽然他的歌聲一下子變得枯燥、粗暴、含糊不清，他惋惜惡意的孤癖，短視的敵意及危險的衝突，但願每人都擺脫這副沉重的枷鎖，乘在前進旋律的翅膀上，歌唱川平締造者，歌唱重新團聚的心靈的幸福。他剛剛唱完，威廉向他大聲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你作為樂於助人的保護神，以賜福和使人復蘇的聲音來到我們這兒，請接受我的敬意和感謝吧！你要感覺到我們大夥兒都欽佩你，你需要點什麼，就對我們直說吧！」老人默然，他的手指輕輕滑過琴弦，然後加勁撥動它們歌唱起來：

　　「我聽到宮門外邊橋上發出什麼聲音？

　　讓這歌聲傳入我們耳朵，在大廳中激起回聲！」國王下詔，侍從奔走，男童到來，國王開口：

　　「帶他進來，那位老叟。」

　　「祝你們萬安，高貴的老爺：

　　祝你們萬安，美麗的夫人！

　　多麼富麗的天空！星星連綴星星！

　　有誰知道你們的大名？

　　廳裡充滿豪華壯麗景象，閉上吧，眼睛：現在不是對光，容得你驚訝張望。」歌人閉上他的雙眼，拔動琴弦高唱，騎士勇敢地朝前直看，美人兒俯視著胸膛。

　　歌曲使國王開顏，今人取來一條金鏈，當作演奏的獎賞。

　　「黃金鏈兒別給我，金鏈請賜與騎士，騎士一怒髮衝冠，敵人望風而辟易。

　　金鏈請賜與重臣，輔佐國王責非輕，負擔再加鏈一根。

　　「我歌如同鳥歌唱，鳥兒棲宿樹枝上。

　　喉間迸出歌曲來，對我即是豐厚賞；如果准我請求，我只請求一樁：

　　一隻明淨的酒杯，滿盛玉液瓊漿。」他舉杯唇邊，一口氣喝下：

　　「哦，多麼甘美的醍醐！

　　哦！三倍祝福的王家，美酒不過是小小禮物！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