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24)_歌德

二四

　　第三章

　　威廉出外旅行——高村的業餘演出舞臺

　　經過這樣的舊情復發以後，威廉多半是更熱心地投身到業務和活動中去，這是最好的途徑，好逃避那企圖再度引誘他去的迷宮。他對待陌生人的良好態度，他輕而易舉地幾乎能用一切現行語言通信，給予他的父親及其貿易夥伴越來越多的希望，並安慰他們不用再擔憂他的疾病了，其實他們始終弄不明白他這場病的原因以及打斷他們計劃的休息時間。他們決定讓威廉再一次出差旅行，現在我們發現他騎在馬上，旅行袋掛在身後，通過露天的空氣和活動，感到心胸開朗起來，他逐漸接近山地，要在這裡辦理一些業務。

　　他懷著極大的愉快感覺，慢慢穿過，深谷和高山。這裡他第一次瞧見懸岩矗立，溪流瀑瀑，草木鋪壁，溝壑幽深，不過他最早的青春之夢已經在這一帶縈繞過。他目睹這般美景，又覺得自己年輕了，一切憋在心裡的痛苦都被蕩滌乾淨，他極其快活地念誦各種詩歌中的一些段落，特別是《忠實的牧人》一劇，在這荒涼地區，劇中詩句成段地湧上心頭。他也回想起自己詩歌中的一些段落，吟詠起來特別滿意，他用過去的一切形象使眼前的世界活躍起來，而每跨人未來一步，給他充滿對重要行動和奇特事件的憧憬。

　　好些路人接連不斷地從他背後走來，作著問候經過他的身旁，急急忙忙地穿過陡峭的小徑繼續進入山地，有幾次他們打破了他靜中的幽趣，卻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最後有一位健談的遊伴走近他，告訴他徒步遊人眾多的原因。

　　「到高村去，」他說，「今天夜晚那兒演出一部喜劇，整個附近地區的人都聚在一起。」

　　「您說什麼！」威廉大聲問道，「在這偏僻的山區和不可透視的森林中間，戲劇藝術居然找到一條通行的路子，從而建起一座劇場，而我也一定得去觀光他們的盛會嗎？」那個人說：「要是您聽出，戲劇是由什麼人演出的，您還會更加感到驚奇呢！」當地有座大工廠，養活著許多人。據說工廠主遠離一切社交活動，深知冬天裡沒有比促使他的工人串演喜劇更好的消遣了。他看不慣他們玩牌，也希望他們平常革除粗野的習慣。他們就這樣來消磨漫長的夜晚。今天是老東家的生日，他們舉行特殊慶祝來向他致敬。

　　威廉來到高村，預備在這兒過夜。他到了工廠旁邊下馬，原來廠主也是他名單上的一位債務人。

　　當他提出對方的姓名時，老翁驚訝地叫道：「啊，我的先生，您是那位正派男子的公子嗎？我要多多感謝他，至今還欠他的錢。令尊大人對我一直保持這麼多的耐心，要是我不趕緊爽快地還債，那就成為一個惡棍了。您來得正是時候，可以看出我辦事十分認真。」他把他的太太叫來，她也同樣高興見到這位青年郎君；她肯定威廉和他父親的相貌很象，她抱歉說，因為今夜來了許多陌生客人，所以不能招待他過夜了。

　　業務很快就辦理清楚了；威廉塞入一小條黃金在口袋裡，希望其餘的業務也進行得這麼順利。

　　演戲的時間快到了；人們只在恭候林務總管，最後他終於駕到，同幾個獵人一起走了進來，受到隆重的接待。

　　他們被引進劇場，這是糧倉改建的，就在花園旁邊。住房和劇場沒有作過特別裝飾，卻安排得十分頂用。一位在工廠裡工作的畫家，原來在首府劇院作過幫工，這回把森林、街道和房間繪成背景，固然免不了有點兒粗糙。

　　劇本是從一個流動劇團借來的，按照自己的方式作了適當剪裁。人們就是這樣用以消遣。故事是兩個求愛的男子玩弄花招，你爭我奪，都想從保護人那兒奪走一位姑娘，由此造成各式各樣有趣的場景。這是我們的朋友長久以來重新看到的第一部戲；他仔細觀察了一番。戲中情節豐富，但沒有刻劃出真實的性格。一般說來，觀眾倒也感到滿意和興趣盎然。一切戲劇藝術的開頭都是這樣。粗俗的人只要看見眼前出現一點什麼就表示滿意，有教養的人則要感受，而深思熟慮則只適合於具有高度文化水平的人。

　　至於那些演員，他倒是樂於在某些地方輔導他們，只差這麼一丁點兒，他們演起來就好得多了。

　　在默默的觀察中，他受不了煙草的氣味，煙味越來越濃。林務總管在戲開場後不久就點燃他的煙斗，漸漸地其他好些人也跟著吸起煙來了。總管大人帶來的幾隻大狗的出現也大煞風景。本來它們被關在門外，可是不久它們就找到通向後門的路，跑上臺去，撞倒演員，最後一起跳過樂池，奔到它們主人身邊去，主人正佔據著正廳中的首席。

　　戲劇的餘興是表示獻禮。老人穿著新郎禮服的一幅畫像，供在聖壇上，周圍掛滿花環。所有的演員都向他鞠躬致敬。最年幼的孩子，身穿白衣走了出來，念出有韻的話語，讚美全家，甚而包括林務總管在內，這時總管想到自己的孩子，感動得流出淚來。戲劇就這樣收場，威廉不得不登上臺去，靠攏演員看看，誇讚他們演得不錯，並對於未來的演出給予一些建議。

　　我們的朋友在大小山區中依次完成的其餘業務，並不完全都這樣順利，也並不這樣使他滿意。有些債務人請求延期，有些人態度惡劣，有些人拒不承認。根據他所受的委託，他得控告一些人；他必須尋找一位律師，通知律師，親自到法庭對質，以及諸如此類的麻煩事情。

　　要是有人向他致敬，同樣使他感到麻煩。他發現只有少數人可以讓他瞭解一些事情；他只希望與這些人發生有益的貿易關係。由於這時不巧，下雨天到了，騎馬在這些地區旅行感到無比困難。當他重新接近平地時，感謝老天爺，他看見山腳有一片美麗富饒的平原，位於平緩的河流旁邊，陽光中出現一座令人快活的小城市。雖然他在這城裡沒有業務，但是正因為這樣，他決定在這兒停留幾天，使自己和他的坐騎得到一些休息，馬匹在泥濘的山路上奔馳實在疲累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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