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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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威廉的旅行——梅林納和他的被誘拐的愛人 在這期間,威廉完成小範圍的旅行,因為商界朋友不在家,他把介紹信遞給那人的妻子。不過這位婦人對他的問題答覆不多,她正處在劇烈的感情波動中,全家都陷入巨大的混亂。 可是沒有過多久,事情隱瞞不住了,她就把真情告訴他。原來她的繼女同一個演員私奔了,這個人不久前脫離一個小戲班,在當地住下來教法語課。 那父親十分痛苦和厭惡,跑到衙門裡去,叫人追緝逃亡者。她痛駡女兒,攻擊求愛的男子,罵得二人體無完膚,一疊連聲地抱怨家庭因此蒙受的恥辱,使得威廉進退兩難,他覺得自己本身和他的秘密計劃,都被這個女巫同樣用預言的精神提前責駡和處罰了。但是他更強烈更真摯地同情父親的痛苦,父親從衙門回來,帶著沉默的悲哀,用不完整的話語把追查情況講給妻子聽了,仔細讀過介紹信以後,就叫人把威廉的馬牽來,他始終掩飾不住心不在焉和迷惘困惑的神情。 威廉本想立即上馬,離開這家人,因為就目前的情形看,他不可能在這兒感到舒服;然而好心的男主人卻不願把他欠下許多債的那家的兒子隨便打發走了,連食宿也不招待一宵。 我們的朋友進了一份難以下嚥的晚餐,熬過了怔仲不安的一夜,第二天拂曉,就急忙離開這家人,他們毫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和表白極其敏感地刺痛了他。 他騎馬沿著街道慢慢地沉恩著行去,忽然間他看見許多武裝人員穿過田野走來,他從他們又寬又長的外衣,巨大的翻領,奇形怪狀的帽子,笨重的槍支上,從他們蹣跚的步伐和身子的懶散移動上,立即認出是一隊民兵。 他們停在一株老橡樹下休息,放下槍支,舒適地躺在草地上抽一袋煙。 威廉逗留在他們旁邊,有個青年男子騎馬走來,於是就和他搭上了話。可惜他不得不再聽一遍他早已熟悉的兩個私奔者的故事,這次卻加上評語,這對於這對青年男女與女方父母都不特別有利。同時他知道,人們來這兒是為了真正迎接這對青年人,他們是在鄰近小城被趕上和扣留下來的。過了不久,人們看見有輛車從遠處駛來,被一隊市民衛兵包圍著,與其說是顯得可怕,毋寧說是顯得可笑。一個吊兒郎當的城市抄寫員騎馬趕在前頭,他和法院錄事在邊界上互相問候(後者正是和威廉交談過的青年男子),顯得十分認真,而怪狀百出,好象是鬼怪和魔術師,一個在圈子內部,一個在圈子外部,幹著深夜的危險勾當。 這時觀眾的注意力針對著農民的車輛,他們觀察這對可憐的迷途人兒時,不無同情,兩人緊緊地偎傍著坐在幾捆乾草上,深情脈脈地互視,毫不注意周圍的人。人們偶然無可奈何地看見他們怎樣從最後的村落被粗暴地帶走,使那載運美人兒的舊馬車給弄得破碎不堪了。她的男友被人認為犯了重大罪行,她趁此機會向男友的團體自動提議,願和套上鐵鍊的男友並排同行。 鐵鍊卻幫忙不少,使這對患難鴛鴦顯得更加有趣,尤其是青年男子彬彬有禮地抖動鐵鍊,一再吻情人的手。 「我們非常不幸,」她向周圍的人大聲呼喊;「但不是象我們所顯得的這樣有罪。殘忍的人就是這樣酬報忠貞的愛情,父母完全把孩子們的幸福拋在腦後,蠻橫地把他們從歡樂的懷抱中拖出來,這歡樂可是他們經過長期的愁苦日子所爭取到的呀!」這時候周圍的人表現出各式各樣的同情,法庭完成了它的儀式。車子繼續前進,威廉極其關心這對情侶的命運,急急忙忙趕到人行小道上,跑在車子前面,想在車子未到以前,和法官認識。但是他剛剛到達裁判所,這兒一切都活躍起來了,準備接待逃亡者,法院錄事就趕上了他,向他沒完沒了地敘述一切經過,而特別對他的馬匹大加讚美,這是他昨天才從猶太人手裡換來的,這樣一來就無法作任何其他的談話了。 人們把這對不幸的男女在花園外面卸下,再把他們悄悄地帶進裁判所,花園通過一道小門與裁判所相連。法院錄事由于這種寬容對待,接受威廉坦率的讚揚,其實他原來不過是想戲弄聚集在裁判所前面的群眾,不讓這些人看到一位受侮辱的女市民怎樣出醜罷了。 地方法官並不是這類非常事件的特別愛好者,因為他多半在審理這類案子時犯這樣和那樣的錯誤,平常費盡氣力也不過得到王侯政府的一頓粗暴訓斥,這時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公事房走去,錄事、威廉和幾位體面的市民跟在身後。 開始是美人兒被傳呼,她毫不裝瘋撒潑,鎮靜而泰然自若地跨進屋來。 她的穿著打扮以及一般舉止,都表示出她是個有幾分自信的姑娘。她不等到詢問,就開口彬彬有禮他講她的處境。 法院錄事命令她住口,他的筆停在破紙上。地方法官聚精會神,輕咳幾聲,就問可憐的女孩姓甚名誰,有多大年紀。 「我請求您,我的先生,」她答道,「我覺得很奇怪,您還問我的姓名和年紀,其實您很清楚我姓甚名誰,我和您最大的兒子同年。凡是您想要從我這方面知道的和必須知道的事情,我願意直截了當地說。」 「自從我的父親第二次結婚以後,我在家的日子就不大好過。我本來可以選擇幾個好對象,可是我的繼母害怕置辦嫁奩,就存心使事情告吹。現在我認識這位年輕的梅林納,我不得不愛他,因為我們預先就看到了阻止我們結合的障礙,所以我們決定一起到遙遠的世界去尋求幸福,這是在家裡得不到的。我除了自己隨身的東西而外,沒有帶走一點兒別的東西,我們不是象竊賊和強盜一樣逃亡,我的戀人不應該被人用鏈條和繩索捆綁了拉著四處走。王侯是公正的,他不會准許這樣虐待人。縱然我們該受處罰,也不該受到這樣的處罰。」年老的法官對此感到加倍的和三倍的為難。他腦子裡已經嗡嗡地響起王侯政府的申斥,而女孩那樣侃侃而談,把記錄草案完全給他搞亂了。她一再不理正式的提問,只堅持她已經說過的話,這就使麻煩更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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