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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十一章

  威廉遵照他的父親和老維爾納的願望,從事商務旅行

  現在是時候了,我們也該來認識一下我們兩位朋友的父親。他們是這樣一對男子,彼此的思想方式迥然不同,可是在下列一點上的看法是一致的:

  他們都把商業當作極高尚的業務,兩人十分注意任何一種投機活動可能給他們帶來的利益。老麥斯特在父親死後,立即把珍貴收藏的油畫、素描、銅版畫和古董變賣成錢,把他的住房按照最新的審美觀點徹底修建,配置家具,並使其餘的財產也按種種可能方式發揮作用。他把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錢投入老維爾納的商行中去,後者是位積極活動的有名商人,他的經營活動通常都碰著好運氣。然而老麥斯特最希望的莫過於賦予他的兒子以他本身所缺少的特點,他把財物遺留給孩子們,而他對於佔有這些財物是極其重視的。他雖然覺得自己對華麗奪目的東西特殊愛好,可是這些東西也應當具有內在的價值,而且經久耐用才行。在他家裡,一切器皿都要堅實牢固,儲藏要豐富,銀餐具總是沉甸甸的,筵席用具都是珍貴的,然而客人稀少,因為每餐都排場很大,耗費既多又不方便,不能常常舉行,他的家庭生活步伐既平靜又單調,凡是家裡活動和更新的一切,偏偏不能給任何人一些享受。

  老維爾納在一所陰沉幽暗的屋子裡卻過著截然相反的生活。當他伏在狹窄寫字間的陳舊寫字桌上辦完他的業務以後,於是他想吃得好一點,而且盡可能喝得更好一點,可是他不願單獨享受美餐。除了他的家庭成員而外,他一定要常常看到他的朋友及一切只要和他家有一點關係的外人也在座。他的椅子是古老的,但是他天天總要邀請人來坐在上面。精美的菜肴受到客人們的欣賞,沒有人去注意菜肴是用極普通的餐具盛了端上來的。他的地窖裡儲酒不多,然而酒喝完了後,總是補上更好的酒。

  兩位父親生活得不同,但他們經常碰頭,由於共同的業務常在一起商量,湊巧今天他們決定打發威廉去辦點商務。

  「讓他去世界上到處看看,」老麥斯特說,「同時他可以辦點我們在外地的業務,要向一個青年人證明什麼是好事,莫過於及時讓他懂得他的生活的任務。您的兒子順利地運送貨物回來,出色地幹好他的業務,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我的兒子行還是不行;我擔心他會比您的兒子繳付更多的學費咧。」老麥斯特非常明白他的兒子及其能力,他說這些話其實是希望朋友加以反駁,而表揚這個青年人的出色才能。可是他在這點上弄錯了,老維爾納在實際事務中,除了他考驗過的人而外,不相信任何人,他從容地答道:「一切事情都得試試看,我們可以派他走上同一條道路,給他一份照章辦事的規定,現在要他去討回各種債務,更新舊的關係,建立新的關係。他也可以幫助促進我不久前同您商談過的投機生意,因為收集不到現場的確切信息,是辦不出什麼事情來的。」

  「讓他作好準備,」老麥斯特答道,「儘快動身吧。可是我們從哪兒給他物色到一匹適合這次出差的馬兒來呢?」

  「不用到遠處去尋找。在H 地方有個商販,他還欠我們一些錢,不過他倒也是個好人,可向我提供一匹馬代替應還的債款;我的兒子見過,據說是一匹挺有用的牲口。」

  「他可以自己去騎來,可以先搭郵車到那兒去,後天他就及時回來了,我們這時給他準備好旅行袋和信件,這樣他在下周初就可以啟程了。」威廉被叫了來,他們把決定告訴他。他聽了比誰都快活,因為現在有錢在手,可以實現他的計劃了,而機會於他居然不招自來!他的熱情這麼大,信心這麼純潔,覺得自己的行動完全正確,擺脫生活迄今所受的壓力,循著一條新的更高尚的道路前進,他良心上毫無內疚,也不產生一點兒憂慮,甚而把這種自欺當作是神聖的。他相信父親和親友接著將要讚美和祝福這一步,他看出指引他方向的命運在暗示這諸般巧合的情境。

  挨到夜晚,直到與情人重晤的時刻是多麼長啊!他坐在他的房間裡,考慮他的旅行計劃,好象是一個被囚的手段高明的竊賊或者魔術師,有時把腳從鎖牢的鏈條裡伸出來,以助長自己的信心,就是他的得救是可能的,而且比目光短淺的看守人所認定的時間還要近。

  夜鐘終於敲響了;他離開家,擺脫一切壓力,走過靜靜的小巷。來到大廣場上,他向天舉起雙手,覺得一切都在他身後和腳下了,他從各方面解脫出來了。這時他想像自己如何偎在戀人的懷裡,然後同她一起登上令人眼花繚亂的戲臺,他沉浸在希望之海中,只有守夜人的呼聲有時喚醒他,就是他仍然盤桓在這片土地上。

  他的戀人在樓梯口向他迎面走來,有多美啊!有多迷人啊!她穿著一身漂亮的晨服迎接他,他相信自己還從沒有看見她這樣動人過。她就這樣把遠在別地的情人的禮物投入眼前的戀人懷裡,她以真實的熱情,向她的情郎傾瀉無盡的輕憐密愛,這是大自然賦給她,也是藝術教給她的,這時用不著問,他是不是感到幸福,感到快樂了。

  他向她吐露已經發生的事情,讓她從大體上瞧瞧自己的計劃和願望。他打算尋覓住處:把她接去,他希望,她不會拒絕他的求婚。但是可憐的女孩沉默了,忍住她的眼淚,把男友擁抱在懷,他雖然對她的緘口不言作出最有利的解釋,可也希望得到她一句回答,尤其因為他最後用極謙遜、友好的口氣問,他是不是可以相信他自己快作父親了。然而她對這點也只用一聲歎息,一個吻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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