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50歲的男人 | 上頁 下頁 |
四 |
|
沒耽擱很久,那個內室侍從就奉命來見少校,少校答應優待他。他讓男爵夫人準備了小盒子、小瓶子和小杯子,她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快要分手了,兩人輕鬆愉快地談到深夜,並且談得很有意義。當遲升的月亮懸掛于天空,客人才離開,並答應過些時候再來。 少校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房間。他今天起得很早,一天沒休息,現在想趕快上床。但這時他看見的不是一個僕人,而是兩個。老馬夫照老習慣趕忙幫他脫衣服;這時,新用人走進來說,夜間是施用防衰老劑和美容品的最佳時間。少校欣然同意,讓他在自己的頭上抹了油膏,臉上擦了香粉,畫了眼眉,塗了口紅,提出了各種的禁戒,連睡帽也不准直接戴在頭上,而要先罩上一個網,細軟的皮帽也不能戴。 少校上床時感覺很不舒服,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原因,就睡著了。如果要我們說出他的內心感受,那麼可以說,他覺得自己像僵屍一樣躺在一個病人和一具塗有防腐劑的屍體之間。只有希拉麗亞那充滿希望的甜蜜形象,很快把他送入夢鄉。 第二天早上,馬夫準時來到少校身邊。少校的全部穿戴,都像往常一樣搭在椅子上,少校要起床,新僕人進來,堅決反對這麼匆匆忙忙。他說,要想成就一件事情,要想花些力氣得到快樂,就應該平心靜氣,有耐心。接著,他對少校說,過一會才能起床,起床後要品嘗一下早點,洗上一個澡,澡盆是準備好了的。這些安排一樣也不少,必須樣樣做到,一共要進行幾個小時。 少校縮短了洗澡後的休息時間,打算趕快穿上衣服,因為他天生好動,並想儘早見到希拉麗亞。對這些,他的新用人也表示反對,而且明白地告訴他,必須徹底改變做事匆忙的習慣。做什麼事都要從從容容,舒舒服服,特別是穿衣服的時間,必須把它當做自我娛樂時間。 這個用人的言行完全一致。少校站在鏡子前面,看到自己打扮得極為得體,確信自己的穿著比以前帥了。不問就知道,內室侍從把制服也修整成時髦樣子,他為此花費了一整夜時間。少校對這麼快就使自己變年輕的方法十分滿意,覺得自己從內心到外表都朝氣蓬勃,迫不及待要會見他的情人了。 他見姐姐站在一張家譜前面,這個家譜是姐姐要用人掛起來的。前一天晚上,他們議論過幾個旁系親屬,有未娶妻室的,有住在外地的,也有下落不明的。姐弟倆及其子女有希望各獲得一筆遺產。他們就這個問題商談了好長時間,卻沒有提到,家庭的一切憂慮和努力,都與他們的子女有關。由於希拉麗亞的意中人起了變化,全域也就起了變化。但少校和姐姐此時都不願繼續考慮這件事。 男爵夫人走了,少校獨自站在那張族人畫像前面。希拉麗亞來到他身邊,像孩子一樣靠在他身上,看著那些畫像,問這些人他是不是都認識,誰還在世。 少校從他自童年就有模糊印象的最老的族人談起,述說了歷代父系祖先的性格,分析了子女與父輩的異同。他發現,祖父的稟性往往在孫輩身上再現。他有時也說到母系祖先的影響,他們都是從外姓家族嫁過來的,往往使後代完全失去本家族的特徵。他頌揚某些先輩和直系親屬的崇高品德,也不隱瞞他們的缺點。對那些使人感到羞愧的人,他避而未談。最後他來到底排的畫像前。這一排有他的大元帥胞兄、他自己和他的姐姐,他的下面是他的兒子,旁邊是希拉麗亞。 「瞧,這兩個人恰恰是面對面地望著哩,」少校說。他沒有進一步解釋此話的意思。沉默片刻之後,希拉麗亞歎了口氣,謙虛地,低聲地說:「對眼光高的人,是不能加以責備的!」她一邊說,一邊朝上看了他幾眼,這目光表露出她的全部愛心。「我真的瞭解你嗎?」少校轉向她,問道。「我說不上你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希拉麗亞微笑著回答。「你使我變成了陽光下最幸福的人!」少校大聲說著,跪倒在她的腳前,「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的老天爺,您快起來!我永遠屬你。」 男爵夫人走了過來。她雖然不覺得奇怪,但也木然。 「如果不是幸福,」少校說,「姐姐,那要歸罪於你。如果是幸福,我們會永遠感謝你。」 男爵夫人自幼愛她的弟弟勝過愛一切男人,也許希拉麗亞的愛與此有關。即使她的愛並不完全來自她的母親,肯定也受母親很大的影響。現在,三個互愛互敬的人結合在一起,最幸福的時光為他們無聲無息地流逝。但他們終究還是回到了他們周圍的世界上,這個世界與他們的這種感情卻是格格不入的。 他們又想起了少校的兒子。希拉麗亞已許配給他,這一點兒子知道得很清楚。在與大元帥長兄辦完事之後,少校本應到駐地去看兒子,跟他談妥這一切,使婚事圓滿成功。意外事件改變了整個進程。原來親密無間的父子關係看來要變成敵對關係。他料想很難使家庭氣氛出現轉機。 現在,少校不得不下決心去看他的兒子了,他已將行程通知兒子。少校心裡充滿矛盾,預感到會出現特殊情況,何況,他要短時間離開希拉麗亞,心中痛苦。他猶豫了一段時間,便把馬夫和馬匹留在姐姐那裡,只帶著他已經離不開的那個美容侍從,乘車前往他兒子逗留的那個城市。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