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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庫爾什金公推為沒頭腦之人,可是他那個腦袋瓜兒裡的奇思怪想卻能打動村民的心,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他們專心聽他胡話,就像是要從他編造的故事裡得到點什麼意外收穫似的。

  村裡那些老實正經的人們管他叫「假大空」,看來帶領有那個講究打扮的雇主潘可夫對他有一個正確而隱諱的評價:「斯契潘是個跡……」庫爾什金也有他勤勞善育的農民本色,也算得上多面手了:箍桶、修爐、養蜂、木工、養鳥等等樣樣拿得起來放得下,強說他幹起活兒來總是一副懶洋洋、磨磨蹭蹭的樣子,但他做的每件事都挺出色。

  他特別喜歡貓,在他的浴池裡有十來隻貓與他相伴,他把它們養得兇猛。並喂它們吃烏鴉,訓練它們捕食家禽,為此,他可得罪了不少人。

  他的貓咬死母雞和小雞的事兒時有發生,家庭主婦們氣急發就捉住貓打它一頓。所以在他的浴池前經常會有滿面愁容的女人叫駡,對此庫爾什處之仄然:「傻娘兒們。貓本來就是這種天性,它捉東西比狗還強。

  等著瞧吧,我要把它們訓練的可以捕鳥,然後再繁殖上幾百隻,把它們賣掉賺一筆錢,到時候把錢都給你們還不行嗎?哎,你們這傻娘兒們。」

  庫爾什金天姿聰慧,早年讀過一引進書,可惜忘的差不多了,他也沒心思再學習了。於是就靠著那點兒小聰明過活,他對洛馬斯的話反映最快,並能準確地抓住要點:「是呵,是呵,這麼說,伊凡勒普並不威脅平民百姓……」他十分情願地像是吞下一劑苦藥似的說。

  晚上常來雜貨鋪的就是這幾個人:伊佐爾特、庫爾什金、潘可夫,他們一坐就是半夜時分才散去。他們聽洛馬斯講國際形勢、講異域人的生活狀況以及其他國家人民的革命運動。

  潘可夫就喜歡法國大革命。

  「這才是天翻地覆徹底改變原有生活呢。」他憧憬地說。

  下面我們來談談這個潘可夫吧:

  他是富農的兒子,爸爸脖子上長了二個大瘤子,一雙讓人擔心要蹦出來似的鼓眼睛。說起來,潘可夫還是不點叛逆精神的。兩年前他以「自由戀愛」的方式娶了伊佐特的侄女——一個孤兒做老婆,獨立門戶,和父親分開住了。

  潘可夫管媳婦兒特嚴,不過也讓她穿城市人的時裝。

  富農爸爸對兒子十分不滿,每次過他這裡總要吐口唾沫以解心頭之恨。

  潘可夫把自個兒子的房子租給馬斯,還建了一個小雜貨鋪,引起了全村富農們的仇恨,但他表面對此不屑一顧,只有說起富農時,他才動點聲色,對富農除了譏諷不是譏諷。

  他十分厭倦這裡的生活。

  「但凡我有一技之長,也早就離於這裡去城市住了……」潘可夫儀錶堂堂,又注重修飾,永遠的一塵不染,看上去十分體面。

  他很有心計且多疑。

  「你幹這事兒是出於感情還是理智?」他不上一次這樣問洛馬斯。

  「你說呢?」

  「還是你自個兒說吧。」

  「我不知道。你說吧。」

  兩個人顛來倒去,最後潘可夫被逼夫奈只有亮出自外兒的觀點:「讓我說當然是出於理智最好。因為理智上經過的事就可以辦好,但是只一味地聽從情感的支配就不同了。憑感情用事,容易鑄成大錯。

  「比方說我丙要如果憑感情用事,就去放把火燒了神父的家,讓他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說起神父,他因為干涉過潘可夫父子之宰的矛盾,而使潘可夫對他懷恨在心。神父是一個長得像田鼠模樣的凶老頭。

  在這方面。我對潘可夫也有點意見。記得我剛來這兒時,他對我極不友好,還像主人似的對我吆來喝去,雖然他很快改變了最初的態度,但我還是感覺他不信任我,對我有所保留。

  那希日子如些清晰地鱘在我的腦海中,令我永生難忘。我們在一間整潔的小木屋裡,放下窗板,點著一盞燈,燈下不是那個大腦門、短髮和絡腮鬍子在侃侃而談:「生活的目的就是讓人類越來越遠離禽獸……」三個聰明俊秀農民神情專注地聽著,各自有著不同的形態:伊佐爾特雕塑般坐在那兒,像是傾聽著遙遠地方傳來的聲音。庫爾什金可沒那麼老實,他一刻不停地轉動著,像是蚊子在叮他的屁股。潘可夫則手撚鬍鬚,若有所思:「就是人民也要分階級呀。」

  潘可夫對庫什金倒是蠻好的,從沒有主人對待雇工的居高臨下,他很欣賞這個雇工的荒誕故事。

  我為此感到欣慰。

  每次夜談之後,我就返回閣樓,打開窗子坐下來凝望沉寂的村莊與田野。星星穿過重圍發出微弱光亮。它們離我很遠,距地面卻很近。

  我的心被大地無邊的寂靜壓得萎縮起來,心靈的野馬卻開始馳騁了,我感覺在廣大的土地上有著數不清的和我的村莊一樣村莊,甚至連它無邊的寂靜也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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