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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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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給一個小姑娘的,」他平靜地回答我,然後聳了一下鼻子又加了一句:「一個相當不錯的姑娘。」 我試圖向他說明,偷人家東西是在犯罪。但看來我的努力是徒勞了,或許是我太口拙,或許是我自個兒都不相信自個兒,又怎能說服別人呢」麵包師躺在裝面的櫃子上,透過窗子望著天上的星星,陰陽怪氣地咕噥著:「他還想訓斤我。第一次見面就教訓人。我都大出他三倍了,簡直是笑話。……」他收回眼睛望著我說:「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你以前在哪兒幹?是塞米諾夫家嗎?要不就是鬧暴動那家?都不對?那麼,看來我們就是夢中相遇了……」幾天後我發沉這個人有一個特長:睡覺,且功夫相當深,睡覺不分場所不分姿勢,甚至站著燒麵包時也能睡著。他睡著的面相依然怪異,眉毛微挑,一副譏諷人的醜態,他喜歡講發財和夢的故事。他信心十足地說:「這算看透了這個世界,它就像一張巨大的餡餅,裡面裝滿了財寶:一罐罐的錢,一箱箱的什錢物什。我還做夢到我曾去過的地方,有一次夢見了浴池,浴池的牆角下面埋著一 箱金銀器皿。夢醒之後,我信以為真連夜去挖,挖了一尺半,挖出了煤渣和狗骨頭。你瞧瞧,我居然挖出了這些破爛貨。 ……這時嘩啦一聲響,窗玻璃撞碎了,隨著一聲女人的尖叫:『來人啊,抓賊呀。』幸虧我逃得快,否則非得挨一頓飽打。簡直是笑話。」 「簡直是笑話」,幾乎成了伊凡·柯茨米奇·布托寧的口頭語,他說這話時自個兒不笑,只是和言悅色地眨巴眨巴眼,聳聳鼻子,開合一下鼻孔了事。 他的夢是日有所思,日有所見,而夜有所夢,所以和現實生活一樣的乏味和枯燥。我真不明白他怎麼會那麼那麼津津樂道於講夢,而現實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他卻視若無睹,從不輕意提起」一件轟動性新聞:茶商之女因不滿婚姻,出嫁當天即開槍自荊幾千名青年為她送葬。大學生們在她墳前發表演說,警察出動驅散了他們。這時我們麵包坊隔壁的房間裡,大家正為這個悲劇事件爭論不休呢。小鋪後面的大房間裡擠滿了大學生,我們在地下室都能聽到他們憤怒的叫喊聲和狂熱的辨論聲。 「我看這個姑娘是小時候欠揍。」布托寧發表了他的看法,接著又說起了他心愛的夢:「我可能是在池子裡捉鯽魚,一個警察猛然大喊:「站祝你好大的膽子。」我無處可逃,一著急就往水裡紮,然後嚇桓了……」布托寧雖是不大關心周圍的現實生活,即使如此,沒過多久他還是覺察出了小雜貨鋪的不同尋常。小店裡的服務員是兩個愛讀書但很外行的姑娘,一個是老闆的妹妹,一個是老闆妹妹的好朋友,高高的個子,粉紅色的臉頰,一雙溫柔可人的眼睛。 大學生們是這家店鋪的常客,他們每到小鋪後面的大房子裡就不停地爭辯,或高談闊論,或小聲低語,一 坐就是小半天。真正的店老闆不怎麼管事,而我卻東張羅西張羅儼然店老闆般。 「你是老闆的親戚吧?」布托寧問我,「要不就是想招你為妹夫,對不對?」簡直是笑話。那幫大學生幹嗎老來這兒搗亂? 看姑娘?……嗯,也許可能……但那兩個姑娘沒那麼漂亮,什不得……依我看,這群大學生吃麵包的積極性超過了看姑娘……幾乎每天早上五六點鐘時,就會有一個短腿姑娘準時出現在麵包坊窗外的街上,她的身體組成很奇特,像是由一個小小球體構成的大球體,就跟一袋子面瓜似的。她赤足走到地下室的窗子時,就邊打呵欠邊喊:「瓦西尼亞。」 她長著一頭黃黃的卷髮,像是一串串小圓環掛在圓鼓鼓、紅通通的臉上和扁扁的前額上,撩著她睡意朦朧的雙眼。她懶洋洋地用那雙嬰兒般的小手撩開眼前的頭髮」那樣子真滑稽。 面對這樣一個姑娘你能怎麼辦?我叫醒布托寧,他睜開眼說:「來了?」 「你這不瞧見了嗎?」 「睡好了嗎?」 「當然好了。」 「夢見什麼了?」 「記不清了……」 此刻,整個城市都在寂靜之中。只有遙遠的地方傳來清道夫揮動掃把的聲音,一覺兒醒來的小麻雀歡快地叫著,地下室的窗子也在享受陽光的撫慰,我十分鍾情于這樣寧靜的清晨。 麵包師貪婪地把毛茸茸的手從窗子伸出去撫摸姑娘的光腳丫,姑娘若無其事地任憑弄,兩隻溫柔順從的眼睛毫無表情地眨巴著。 「彼什柯夫。麵包熟了,快點取出來。」 我把鐵篦子抽了出來,麵包師從上面抓了十來個小甜餅、麵包圈和白包丟進姑娘的裙子裡。她把熱甜餅從左手倒到右手,又送到嘴邊,張開嘴用黃黃的細碎牙齒啃了起來,燙得她邊吃邊哼哼。 布托寧癡迷地望著他的姑娘: 「快把裙襟放下來,你這不害羞的丫頭。」 圓姑娘走後,他又誇獎起她了: 「看到了吧?多像一隻綿羊,她一頭卷髮。老弟,我還是個童男子呢,我從不不和娘兒們鬼混,只和小姑娘交朋友。這已經是我的第十三個姑娘了,她是尼基弗勒奇的幹閨女。」 聽他得意洋洋的滿足話,我私下裡琢磨:「莫非我也得這樣活著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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