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基 > 我的大學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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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洗耳恭聽著我們的爭論,捷羅莎繼續用冷靜平淡的話語述說著嫖客們的古怪行為,她很想弄清楚人: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在場的人們都厭惡地往地上吐唾沫,他們罵著粗話。我以為捷羅莎是有意誹謗我喜愛的大學生,就對他們說大學生是熱愛人民希望人民生活好的。 「你說的是伏斯克羅森卡亞街上那所學校的學生,我說的是從城外阿爾斯克波爾神學院來的大學生。他們是教會裡的,都是孤兒。孤兒們長大了必定是小偷、流氓、壞蛋。他們無情無義。」 「媽媽」所講述的故事和妓女們對大學生,有身份有地位的上層人物所說的怨恨話,我的同伴們不僅僅是厭惡的氣忿,還充滿了驚喜,他們發現:「這麼說,這些受過教育的人還不如我們呢。」 聽他們這麼說,我難過極了。望著他們,感覺這些人就像城市的粉塵,本應到垃圾堆裡去的現在卻到了這間昏暗的小房間裡,在這裡烏七八糟的折騰一通,又帶著滿肚子的怨恨分散到喀山的各個角落去了。由於情欲和生活的鬱悶他們從四面八方躲到這個肮髒的洞穴裡,極為荒唐的地唱著動人的情歌,談論受過教育的人們的軼文趣事,這是他們的一貫作風:譏諷、嘲笑、敵視他們不理解的東西。我甚至認為這「煙花柳巷」就是一所大學,我的同伴們從這所大學裡獲得了醜惡的知識。 可憐的賣唱的姑娘們,在污濁的地板上來回走動,一個個像霜打了,拖著腳走路。在手風琴的哀音和一架破鋼琴無可奈何的顫音裡,擺動著柔弱的腰肢。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陣朦朦朧朧的憂思,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盡人意,「趕快離開這兒。」我的心情壞極了。 在麵包坊裡,只要我說有人毫不為已地為他人尋求自由與快樂時,就會有人提出質疑:「但姑娘們並不這麼認為。」 然後他們開始為我進行猛烈攻擊。我當時很自信,我覺得自個兒象一條不馴服的小狗,但比大狗還要聰明和勇敢,所以我對他們毫不客氣,甚至大發脾氣。我認識到思考生活和實際生活同樣不容易。我有時會對同伴們的忍耐性感到憤怒,我真不理解他們會心甘情願忍受酒鬼老闆的污辱,他們的順從和毫無休止的忍耐精神激起了我的怨恨。 我的精神處於非常痛苦時期,就在這時,命運發生了轉機我又接觸到一種新的思想,雖然它是和我敵對的,但它仍然從心靈深處觸動了我。 一個風雪之夜,大風呼嘯,像是要把天空扯碎似的,厚厚的白雪覆蓋著大地,仿佛世界末日已經來臨,太陽自此沉沒不再升起了。這正是懺悔節之夜,我從捷裡柯夫那兒出來返回麵包坊,我眯著眼,迎著風雪前行,突然我的腳下被什麼一絆,正跌倒在橫躺路上的一個人身上,我們彼此咒駡著,我罵俄話,他罵法文:「呀,魔鬼……」我的好奇心被引發出來,我將他攙扶起,讓他站好。他個子矮小,比較瘦弱。他一下把我推開,吼道:「我的帽子。 他媽的。給我帽子,我快凍死了。」 我幫他找到帽子,抖了抖雪給他戴在因怒而倒豎的頭髮上,可他卻不通情理地把帽子摘下來搖晃著,用俄法兩國話罵我:「滾。滾。」 然後突然向前狂奔,消失在雪夜中了。走著走著,我鬼使神差地一回頭,看見他站在電線杆子旁,雙手抱著沒有路燈的電線杆子。並鄭重其事地說:「琳娜。我快死了……唉,我的琳娜……」看得出來,他喝醉了,要是我不管他,他會凍死街頭的,我走過去問他住哪兒。 「這兒是哪條街呀?」他帶著哭腔說,「我也不知道往哪兒走。」 我拽住他的腰,拖著他向前走,一邊不斷地尋問他的住址。 「在布萊克街……那兒有好幾個浴池……就是家了……」他用凍得發抖的聲音說。 他一溜歪斜地向前走,弄得我走路很吃力,我聽到他的上牙在打下牙:「要是你知道,」他一邊撞靠著我,一邊嘟嘟囔囔地說。 「什麼」」 他停下來,一隻手舉起,吐字清晰甚至帶點得意地說:「要是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他把手指頭含在嘴裡,身子搖擺得快站不住了。我伏下身,背著他走,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腦袋上不停地埋怨:「要是你知道……我快凍死了。哎呀,我的上帝呀……」在布萊克街上找了半天才算弄清他的住所。我們終於爬到一個小配房門前,它幾乎被院內的雪花淹沒了。我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到了房門口,小心翼翼地敲一下門,他對我低聲喝斥:「噓,小點聲……」一個身著拖地紅衣的女人開了門,手中持著燭臺,把我們讓進屋後,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一旁去,也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副長柄眼鏡,仔仔細細地開始了對我的觀察。 我向她說明,這個人的雙手已經凍僵了,應該讓他脫掉衣裳,上床睡覺。 「是嗎?」她說話聲音像女孩兒般清爽。 「得把他的手浸在涼水裡……」 她好像沒聽懂我的話,只是用眼鏡向屋角的畫架指了指,那兒有一幅風景畫,上面畫著樹木,還有一條小河。我奇怪地看了看那女人毫無表情的臉,她居然轉身走向桌子旁坐下,桌子上點著一盞帶粉紅色燈罩的檯燈,她若無其事地把玩著一張「紅桃J」紙牌。 「您家有伏特加嗎?」我高聲問道。她仍然無動於衷,繼續玩兒她的紙牌。我費勁兒背回來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腦袋搭拉著,港澳得通紅的雙手垂在身旁。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促使著我,我把他抱到躺椅上,給他脫掉衣服。躺椅後面的牆上掛著許多照片,其中仿佛有一個系白絲綢的花圈,在白絲綢上赫然寫著:獻給舉世無雙的吉爾塔。 「真見鬼,你輕點。」我給他搓手時,他疼痛地叫著。 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手中還在玩弄紙牌,仿佛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有一隻鳥嘴一樣尖的鼻子和一雙大眼睛。她終於舉起少女般的雙手,撫摸自己如假髮般濃密蓬鬆的灰頭髮,用少女般的聲音發話了:喬治。你找到米莎了嗎?」 這個叫做喬治的男人推開我,立即坐起來答道:「他不是去基輔了嗎?……」「是的,他去基輔了。」她又重複了一遍,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紙牌。我感覺她說話簡單明瞭但很冷漠無情。 「他就回來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真的嗎?」她又喃喃自語道。 幾乎赤裸的喬治跳下躺椅,跪在女人腳前用法語說了幾句話。 「這我不在意。」她用俄文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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