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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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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急了,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滾!再纏著我,我把你扔進染鍋裡,也給你上個色兒!」 格裡高裡此時正站在爐子前,爐臺又寬又矮,上面有三口大鍋,他用一根長木棍在鍋裡攪和著,不斷地拎出棍子來,看一看順著棍子頭上往下滴的染料場。 火燒得很猛,他那花花綠綠的皮圍裙的下擺映著火光。 水在鍋裡咕嘟咕嘟直響,蒸汽霧似地向門口湧去,院子裡湧起一陣升騰的雲。 他抬起充血的眼睛,從眼鏡下邊兒看了看我,粗聲粗氣地對伊凡說: 「快點,拿劈柴去,長眼睛幹什麼用的?」 茨岡出去了。 格裡高裡坐到了盛顏料的口袋上,招呼我過去: 「來!」 他把我抱到他的膝蓋上,大鬍子蓋住了我的半個臉: 「你舅舅犯渾,把他老婆給打死了!現在,他受到了自己良心的譴責,懂了吧?」 「你可小心點喲,什麼都想知道,那是非常危險的!」 與格裡高裡在一起,我感到特別自然,跟與姥姥在一起一樣,不同的是,他總讓我有點怕,尤其是他從眼鏡片兒底下看人時,好像那目光能洞穿一切。 「那,是怎麼打的?」 「晚上兩個人睡覺得時候,他用被子把她連頭帶腳兜住,然後打死的。」 「為什麼要打?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伊凡這時抱了柴火回來了,蹲在爐子前烤著手。 格裡高裡沒在意,繼續說: 「也許是因為她比他好,他嫉妒她!」 「他們這一家子人,都不喜歡好人,容不下好人!」 「你去問一問你姥姥,就會知道,他們是怎樣想弄死你的父親了!你姥姥什麼話都會對你講的,她不說謊。儘管她也喜歡喝酒,聞鼻煙,可她卻是個聖人。」 「她還有點傻氣,你可得靠緊她啊!」 說完,他推了我一下,我就到了院子裡。 我心裡非常沉重。 凡紐希加追上來,捧住我的頭,低聲說: 「不用怕他,他可是個好人!」 「你以後要直盯著他的眼睛看,他喜歡那樣!」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感到不安。 我記得我的父母不是這麼生活的。他們幹什麼都是在一起的,肩並肩地依偎著。 夜裡,他們常常談笑很久,坐在窗子旁邊大聲地唱歌,弄得街上的行人都來圍觀。 那些仰起頭來往上看的面孔,讓我想起了飯後的髒碟子。 可是在這兒人們少有笑容,偶爾有人笑,你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吵鬧、威脅、竊竊私語是這裡的說話方式。 孩子們誰也不敢大聲地玩耍,他們無人搭理,無人照顧,塵土一般微不足道。 在這兒我感到自己是個外人,總感到如坐針氈。 我凝心重重地注視著每一件事情的發生和發展。姥姥成天忙裡忙外,很多時候也顧不上我。於是我就跟著茨岡的屁股轉,我們的友誼越來越深。 每次姥爺打我,他都會用胳膊去擋,爾後再把那打腫了的地方伸給我看: 「唉,沒什麼用!你還是挨那麼多的打,而我被打得一點也不比你輕,算了,以後我不管了!」 可是,下次照舊,他還會管的。 「你不是不管了嗎?」 「唉,誰知道到時候,我的手又不自覺地伸了過去……」 後來,我又瞭解到了他一個秘密,這更增添了我對他的興趣。 每星期五,茨岡都要把那匹棗紅馬沙拉普套到雪橇上,去趕集東西。 沙拉普是姥姥的寶貝,它脾氣很壞,專吃好東西。 茨岡穿上到膝蓋處的皮大衣,戴上大帽子,系上一條綠色的腰帶就出發了。 有時候,他很晚還沒有回來。家裡人都十分焦急,跑到窗戶前,用哈汽融掉窗戶玻璃上的冰花兒,向外張望。 「還沒回來?」 「沒有!」 姥姥比誰都急。她對舅舅和姥爺說: 「這下好了,連人帶馬全讓你們給毀了!」 「不要臉的東西蠢豬! 上帝會懲罰你們的!」 姥爺嘟囔著: 「行啦,行啦!」 終於,茨岡回來了! 姥爺和舅舅們趕緊跑到院子裡,姥姥拚命地吸著鼻煙,像大狗熊似地跟在後面,一到這種時候,她就變得笨手笨腳的。 孩子們也跑出去了,大家興高采烈地從雪橇上往下卸東西。 雞鴨魚肉應有盡有。 「讓你買的都買了?」 姥爺銳利的眼睛瞟了瞟雪橇上的東西,問。 「都買了。」 茨岡在院子裡蹦著取暖,啪啪地拍打著手套。 姥爺嚴厲地斥責道: 「別把手套拍壞了,那可是拿錢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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