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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伊凡還會用紙牌或銅錢變戲法,而且變戲法的時候,他比哪個孩子都叫喊得厲害,和我們沒什麼區別。

  有一回玩牌,他一連當了幾次「大傻瓜」,可把他氣壞了,噘了,他們肯定在桌子底下換牌了!

  「哼,騙人的把戲誰不會!」

  他那年19歲,可比我們4個人的年齡加起來還要大。

  每逢節日之夜,茨岡更是個活躍人物。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姥爺和米哈伊爾舅舅都會出門去作客。雅可夫舅舅拿著六弦琴來到廚房。

  姥姥剛擺好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點和一瓶伏特加酒。酒瓶子是綠色的,瓶底上雕著精美的紅花兒。

  茨岡穿著節日的盛裝,忙得團團轉。

  格裡高裡輕輕地走了進來,眼鏡片閃著光。

  保姆葉鞭格妮婭的麻子臉更紅了,她胖得像個罎子,眼睛很古怪,嗓音則像喇叭。

  個別時候,烏斯平尼耶教堂的長髮助祭,還有些梭魚般滑溜的人,也來。

  人們足吃海喝,孩子們人人手裡有糖果,還有一杯甜灑!

  狂歡的場面越來越熱烈了!

  雅可夫舅舅小心地調好了他的六弦琴,照例要問一句:

  「各們,怎麼樣,我要開始了!」

  然後,一擺他的卷頭髮,好像似地伸長脖子,眯著朦朦朧的眼睛,輕輕地撥著琴弦,彈起了讓人每一塊肌肉都忍不住要動起來的曲子。

  這曲子像一條急急的小河,自遠方的高山而來,從牆縫裡沖進來,衝激著人們,讓人頓感憂傷卻又不無激越!

  這曲子讓你生出了對世界的憐憫,也加深了對自己的反省,大人成了孩子,孩子成了大人,大家端坐凝聽,無語沉思。

  空氣都凝固了。

  米哈伊爾家的薩沙張著嘴,向他叔叔探著身子,口水不停地往下流!

  他出神入畫,手腳部不聽使喚了,從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他以手撐地,就那樣聽了下去,再起來了。

  所有的人都聽得入了迷,偶有茶炊的低叫,反而更加深了這意境的哀情。

  兩個黑洞洞的小窗戶瞪著外面的夜空,搖曳的燈影使它們變幻著眼神。

  雅可夫舅舅全身都僵住了,只有兩隻手,好像是在別人的安排下彈動:右手指在黑色的琴弦上面肉眼難以看清地抖動著,如一只快樂的小鳥在飛速地舞動翅膀;左手指則飛快地在弦上跑,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他喝了灑以後,經常邊談邊唱:

  雅可夫如果是一條狗,

  他就要從早到晚叫個不停。

  嗷嗷,我悶啊!

  嗷嗷,我愁!

  一個尼姑沿街走;

  一隻老鴉牆上立。

  嗷嗷,我悶啊!

  蛐蛐兒在牆縫裡叫,

  蟑螂嫌它吵得慌。

  嗷嗷,我悶啊!

  一個乞丐曬著裹腳布,

  又一個乞丐跑來偷!

  嗷嗷,我悶啊!

  嗷嗷,我悶啊!

  我聽這支歌從來聽不完,他一唱到乞丐,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悲痛就會使我大哭。

  茨岡也和大家一樣聽舅舅唱歌,他把手插進自己的黑頭發裡,低著頭,喘息著。

  他會突然感歎道:

  「唉,我要是有個好嗓子就好了,我也會唱個痛快的!」

  姥姥說:

  「行啦,雅沙,別折磨人了!」

  「來吧,讓凡紐希加給咱們跳個舞吧!」

  大家並不是每次都立刻同意她的要求,不過雅可夫舅舅常常用手按琴,攥緊拳頭,一甩手,好像從身上甩掉了一種什麼東西,猛喊一聲:

  「好啦,憂愁煩惱都去吧!」

  「瓦尼加,你上場!」

  茨岡拉拉衣服,整整頭髮,小心地走到廚房中間,臉膛紅紅的,微微一笑:

  「彈得快一點,雅可夫·瓦西裡奇!」

  吉他瘋狂地響了起來,隨著這暴風驟雨般的節奏,茨岡的靴子踏著細碎的步子,震得桌子上的碟子碗兒亂顫。

  茨岡像一團火在燃燒;兩臂張開,鷂鷹般舞動著,腳步快得讓人分辨不出來!

  他突然尖叫一聲,往地上一蹲,像一隻金色的燕子在大雨來臨之前飛來竄去,襯衫抖動著,好像在燃燒,發出燦爛的光輝。

  茨岡放縱地舞著,如果打開門,他能跳到大街上去,跳遍全城!

  「橫著來一趟!」雅可夫舅舅用腳在地板上踏著拍子,喊道。

  茨岡高聲怪叫出一句俏皮的順口溜:

  哎嗨!

  捨不得我這雙破草鞋呀,否則我早就遠走高飛嘍,丟下我的老婆捨不得我這雙破草鞋呀,否則我早就遠走高飛嘍,丟下我的老婆丟下我的孩子。

  人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顫著,好像腳下有火,不時地還跟著他喊上幾聲。

  格裡高裡拍著自己的禿頭,快樂地念叨著什麼,他彎腰對我說話,柔軟的大鬍子蓋住了我的肩膀:

  「噢,阿列克塞·馬克辛莫維奇,如果你父親還活著的話,他也會跳得像一團火!」

  「他可是個討人嘉歡的快樂人兒啊!」

  「你還記得他嗎?」

  「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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