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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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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是船在叫,所以並不怕。那個水手趕緊放下我,跑了出去邊跑邊說:「得快,得快!」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跑了起來。 門外,昏暗的過道裡一個人也沒有。樓梯上鑲的銅片閃著光。 往上看,一些人背著包袱,提著提包在走動。他們要下船了,我也該下了。 可當我和大家一起走到甲板旁的踏板前時,有人對我嚷了起來:「誰的孩子啊,這是?」 「我不知道我是誰的孩子。」 人們摸摸我、拍拍我,弄得我有點不知所措。最後那個白頭發的水手跑了過來,把我抱起來說:「噢,他是從艙裡跑出來的,從阿斯特拉罕來。」 他把我抱回到艙裡,扔在行李上,嚇唬著我: 「再亂跑我要揍你了!」 我呆坐著。 頭頂上的腳步聲、人聲安靜下來,輪船也不噗噗地響了,也停止了打顫。 艙裡的窗戶外邊擋著一堵濕漉漉的牆,艙裡黑黑的,行李好像都大了一圈兒,擠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就這樣永遠被扔在了船上? 我去開門,開不開,銅門把手根本就扭不動。 我抄起裝牛奶的瓶子,拚命向門把手砸過去,瓶子碎了,牛奶順著我的腿流進了靴子裡。 我非常沮喪,躺在包袱上,悄悄地哭了起來。最後,我噙著淚水睡著了。 輪船的噗噗的顫動把我驚桓艙裡的窗戶明晃晃的,像個小太陽。 姥姥坐在我身邊,皺著眉頭梳頭,她不停地自言自語地念叨著。 她的頭髮特別多,密實地蓋住了雙肩、胸脯、膝蓋,一直耷拉到地上。 她用一隻手把頭髮從地上攬起來,費力地把那把顯得很小的木梳梳進厚厚的頭髮裡。 她的嘴唇不自覺地歪著,黑眼睛生氣地盯著前面的頭髮;她的臉在大堆的頭髮裡顯得很小,顯得很可笑。 她今天不高興,不過我問她頭髮為什麼這麼長時,她的語調還像昨天一樣溫柔:「這好像是上帝給我的懲罰,是他在讓我梳這些該死的頭髮! 「年青的時候,這是我可供炫耀的寶貝,可現在我詛咒它了! 「睡吧,我的寶貝,天還早呢,太陽剛出來! 「我不睡了!」 「好,不睡就不睡了,」她立刻就同意了,一面編著辮子,一面看了看在沙發上躺著的母親,母親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根木頭「好了,你說說,昨天你怎麼把牛奶瓶給打碎了?小點聲告訴我!」 她說得溫和甜蜜,每個字都是那麼有耐心,我記住了每個字。 她笑的時候,黑色的眼珠亮亮的,閃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愉快,她牙齒雪白,面孔雖然有點黑,可依舊顯得年青。 她臉上最煞風景的大概就是那個軟塌塌的大鼻子、紅鼻子頭了。 她一下子從黑暗中把我領了出來,走進了光明,還為我周圍的東西帶來了美麗的光環! 她的我永遠的朋友,是我最瞭解的人,我與她最知心! 她無私的愛引導了我,讓我在任何艱難困苦的環境中都絕不喪失生的勇氣! 40年前的這些日子,輪船這樣緩緩地前著。我們坐了好01幾天才到尼日尼,我還能清晰地回憶最初那美好的幾天。 天氣轉晴,我和姥姥整天都在甲板上呆著。 伏爾加河靜靜的流淌,秋高氣爽,天空澄澈,兩岸的秋色很濃,一片收穫前的景象。 桔紅色的輪船逆流而上,輪槳緩緩地拍打著藍色的水面,隆隆作響。 輪船後面拖著一隻駁船。駁船是灰色,像只土鼈。 景走船移,兩岸的景致每時每刻都發生著變化,城市、鄉村、山川、大地,還有水面上漂著的那些金色的樹葉。 「啊,多美啊!」 姥姥容光煥發,在甲板上走來走去,興奮地瞪大了眼睛。 她偶爾站住,立在那兒,看著河岸發呆,她兩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帶微笑,眼含淚水。 我扯了扯她的黑裙子。 「噢,我好像睡著了!」 她一震。 「你為什麼哭啊?」 「親愛的寶貝,我哭是因為我太快樂了!」 「我老了,你知道,我已經活了60年了!」 她聞了聞鼻煙,開始給我講一些稀古怪的故事,有善良的強盜,有妖魔鬼怪,也有聖人賢士。 她的聲音很低,臉緊緊挨著我的臉,神秘地盯著我的眼睛,似乎從那裡往我的眼睛裡灌進了令人興奮的力量。 她講得流暢自然,非常好聽,每次她講完了,我總會說: 「再講一個!」 「好,好,再講一個!」 「有一個灶神爺,坐在爐灶裡,麵條兒紮進了他的腳心,他哎喲哎喲地直叫:「『哎喲,疼啊,我受不了了,小老鼠!』」 講著,姥姥抬起一隻腳,晃來晃去,假裝非常痛苦,好像她就是那個麵條兒紮進了腳心的灶神。 和我一起聽故事的還有船上的水手們,都是些留著鬍子的高大的男人。 他們誇讚姥姥講得好,要求:「再講一個,老太太!」 還說: 「走,跟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餐桌上,他們請姥姥喝伏特加,讓我吃西瓜,還有香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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