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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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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的圍牆裡面,有什麼東西啪地一聲響,——可以聽見打碎了玻璃的聲音。 那個叉開腿站在地上的兵士,將馬牽到了自己的身邊;另一個兵士把手攏放在嘴上,向著監獄喊著什麼。喊完之後,他把臉轉過來,側耳靜聽那邊的話。 母親緊張地向四周看了一遍。 她的眼睛雖然看到了一切,可是卻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想像得非常可怕、非常複雜的事,完成得竟是這麼容易這麼快!說實在的,這種迅速的行動使她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仿佛在夢中。 街上已經沒有雷賓的蹤影了。一個穿大衣的男子在走著,一個女孩子在奔跑。 從監獄裡面跑出了三個看守,他們緊排在一起跑過來,另一個兵士圍著馬跑著,拚命想要上馬,可是那馬偏就亂蹦亂跳,不讓他騎上身,周圍的一切好像也隨著顛動著,不能平穩下來。 警笛不斷地吹著,好像吹得透不過氣來。 這種令人警覺而驚慌的、不顧性命似的喊叫聲在母親心裡喚起了危險的感覺;她顫抖了一下,眼睛盯著看守們,雙腳不由自主地沿墓地的圍牆走去,只見看守們和兵士們都朝監獄轉角的另外一面跑,轉了個彎,就消失了。 母親認識的那個副監獄長,連外套鈕扣都沒有扣好,也跟在他們後面朝那邊跑去。 這會兒,不知從哪跑來了幾個警察,還跑來了許多看熱鬧的老百姓。 冷風好像有什麼高興的事情一般,旋轉不停,猛烈地刮著。 母親的耳朵裡隱隱約約地充滿混雜的警笛聲和叫喊聲。……這種紛亂、這種騷動使她歡喜不已,於是,她加快了腳步,心裡想: 「照這樣子,他也能逃出來!」 從牆角後面,突然沖出了兩個警察。 「站住!」一個警察一邊喘著一邊吆喝道。「一個漢子—— 有鬍子的——你看見了嗎?」 「往那邊跑去了,——怎麼啦?」母親指著菜園的方向,鎮靜地回答。 「葉戈洛夫!吹警笛!」 母親走回家去了。 她覺得有點遺憾。在她胸口好像壓著一種叫人懊惱的東西。當她穿過空地,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一駕馬車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下意識抬起頭來,看見車子裡坐著一個生著淡色口髭,臉色十分蒼白、神態十分疲憊的年輕人。年輕人也對母親看了一眼。他是側著身坐著,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他的右肩看上去要比左肩高些。 尼古拉很高興地迎接母親。 「那邊怎麼樣?」 「好像成功了……」 她開始給他講述她所看到的情形,一邊講,一邊努力地追想著一切的細節。她講的時候就好像是在轉述別人的話,所以對於它的真實性還抱著懷疑的態度。 「我們的運氣特別好!」尼古拉搓著雙手說。「可是,我真的特別為您擔心!鬼知道會出什麼事!尼洛夫娜,請您接受我的勸告——不要害怕審判!審判越早,巴威爾就能越早地得到自由!請您相信我的話,說不定他在路上就能逃走!所謂審判,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而已……」 他給母親描述了開庭的大概情況,母親聽他說著,知道尼古拉在擔心什麼事,所以也想鼓起自己的勇氣。 「是不是您以為我會對法官說什麼?」她突然問。「怕我會哀求他什麼?」 他跑起身來,對她擺著手,生氣似地說: 「這算什麼話!」 「我心裡害怕,這倒是真的!可是怕什麼——我卻不知道! ……」她沉默下來,目光在屋內漫不經心地挪著。 「我有時覺得,巴沙或許會受侮辱,會被嘲弄。他們會說,你是個鄉下佬,你是個鄉下佬的兒子!你想幹什麼呢?可是,巴沙的自尊心很強,他會特別激烈地回答他們!說不定安德烈也要嘲笑他們。他們都是很容易激動的。所以我這麼想,——也許他一時不能忍受……他們會判得叫我們永遠不能見面!這輩子也不能見……」 尼古拉皺著眉頭,默默地撚著鬍子。 「我不能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母親低聲接著說:「審判是可怕的!他們對一切都要挑剔、較量個沒完!可怕得很呀!可怕的倒不是刑罰,而是審判、審問。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覺得,尼古拉不能瞭解她的心情。這便叫她感到—— 要講清自己的恐懼是格外困難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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