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基 > 母親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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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帶走之後,母親坐在凳子上,閉著眼睛,低聲地哭泣。她像丈夫活著的時候時常把背靠住牆壁那樣地坐著,深深地被憂愁、被對於自身無力無能的屈辱感籠罩著,她仰著頭,長久地、單調地慟哭著——在這種哭聲裡面,流出了受傷的心靈的哀痛。在她眼前,那個長著幾根辱髭的黃色嘴臉,好像不能移動的斑點似的停上那裡,那雙眯起的細眼,似乎在心滿意足地在觀察人。在她的心裡,對於那些從她身邊把她兒子抓走了的傢伙們的憤恨和憎惡,變成了漆黑的一團在那紛擾!」 天兒很冷,雨點打在窗子上,黑夜裡,在房子周圍,好像有些沒有眼睛的寬闊紅臉和長長手臂的灰色的身影在那裡潛行,他們一邊走著,一邊發出了差不多聽不見的馬刺聲響。 「他們連我也抓了去,倒也好,」她想。 汽笛吼叫著,要求人們去上工。今天的汽笛聲似乎低沉而且猶豫不決。 門打開了,雷賓走了進來。他站在她面前,用手抹著鬍子上的雨滴,問道: 「被抓去了?」 「被那些該死的東西給抓去了!」母親歎著氣回答。 「真不像話!」雷賓苦笑著說。「我也被搜查了,家裡處處都翻了個遍,攪得一塌糊塗。挨了一頓罵……還好——沒有侮辱我。巴威爾是被捕了!廠主擠擠眼,憲兵把頭點,——人就沒有了。他們兩方勾結得很好呢。一個擠人們的奶,一個抓住角……」 「你們應該去營救巴沙呀!」母親站起來高聲說。「他不是為著大夥,才被抓了去的嗎?」 「要誰去營救?」雷賓問。 「要大傢伙!」 「看你說的!不,這是辦不到的。」 他一邊苦笑,一邊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出走。他的嚴峻而無望的言語增加了母親的痛苦。 「說不定——要挨打,得受拷問?……」 她想像著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她兒子的樣子,於是,恐懼的念頭變成一塊冰冷的東西,塞住了她的胸口,壓近她。眼睛覺得疼痛。 她沒有生爐子,沒有煮飯,也沒有喝茶,到了晚上,她才吃了一片麵包。當她躺下睡覺的時候——她覺得有生以來從沒有這樣孤獨而單調過。最近幾年來,她已經習慣經常期等著一件特大的好事。那些青年男女們喧嘩、精力充沛地在她周圍轉來轉去,她眼前總是呈現著兒子的來肅面龐,——是他安排下這種令人惶恐、然而卻是良好的生活的。現在呢,他已經不在這兒了,所以——一切都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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