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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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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茶爐燒開了,母親把它搬進屋來。客人們轉著桌子緊緊地坐成一圈,只有娜塔莎一個,手裡拿本小書,坐在一角的燈下。 「為了要知道人們的生活為什麼這樣壞……」娜塔莎說。 「還有,為什麼他們本人也不好,」霍霍爾插嘴說。 「……我們應該先看看,他們開始是如何過活的……」 「應該看看,親愛的,應該看看!」母親一邊沏茶,一面獨自說話。 大家靜了下來。 「媽媽!你怎麼啦?」巴威爾皺著眉頭詢問。 「我?」她向大家掃視了一下,知道大家都在看她,她不好意思地辯解道: 「我,不自覺地說出口了,就一句——你們應該看看!」 娜塔莎笑了,巴威爾也咧開嘴笑了,霍霍爾說: 「謝謝,媽媽,謝謝你的茶!」 「沒有喝,就謝謝?」母親說著,又望著兒子問道: 「我在這兒不礙事吧?」 娜塔莎回答說: 「你是主人,怎會礙客人的事呢?」 「於是就又像小孩似的可憐巴巴地央求道: 「噯,快給我點茶吧,冷得我全身發抖,腿都凍僵了。」 「就來,就來,」母親匆匆地答應著。 喝幹了茶,娜塔莎大聲地透了口氣,把辮子甩到背後,開始朗讀那本黃皮帶圖畫的小書。 母親很小心地不叫茶杯發出聲響,一邊倒茶,一邊聽那姑娘流暢的念書聲。非常清朗的聲音。和茶爐的細小而沉穩的歌聲合在一起,在房間裡,食肉寢皮的野蠻人的故事,恰似一條美麗的絲帶在蜿動著。她所讀的,和童話是一樣的東西,母親幾次朝兒子望望,都想問他在這種歷史裡面究竟有什麼可禁止的呢?但是過了一會兒,她聽這故事聽得疲倦了,便開始悄悄地觀察這些客人,而且不讓他們發覺。 巴威爾和娜塔莎並肩坐著;他比誰都長得好看。娜塔莎低低地俯在書上,時不時用手撩開那滑到兩旁太陽穴上的頭髮。她常常地抬起頭來,她那和善的眼睛望著聽眾,壓低嗓音,不看書本,說出一些個人的意見。 霍霍爾把寬大的胸脯靠在桌子角上,斜著眼睛在觀看自己那揪得下垂的鬍鬚。 級索夫希訶夫將手掌支著膝蓋,像木頭人一般筆直地坐在椅子上,他那張嘴唇很薄眉毛稀少的麻臉,像一副假面具似的一動不動。他那眨也不眨的細眼,頑固地盯著映在那個發光的銅茶爐上的自己的影子。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小小的菲佳聽著朗讀,無聲地歙動著雙唇,仿若是把書裡的話在心裡又重複一遍。他的朋友把臂肘放在膝蓋上,用手掌支住腮幫,彎著身子,沉思地微笑著。 和巴威爾同來的,有一個是紅鍇卷髮,長著一雙快活藍眼睛的小夥子,他大概是想找空兒說點什麼,所以不安地在那裡動彈著;另外那個淺色頭髮剪得很短的,用手摸挲著頭,在那注視著地板,看不見他的臉。 房間裡使人覺得特別舒服。母親感受到一種她從來不曾經驗過的特別空氣,在娜塔莎那如同流水一般的念書聲裡,她想起了年輕時熱鬧的晚會,老是發散著腐臭的酒氣的年輕人的粗暴言語,以及那些人所講的無聊的笑話。她一想起這些,一種可憐自己的痛苦感,就隱隱地激動著她的心。 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那時的求婚。 在一個晚會上,他在黑壓壓的門洞裡抓住了她,用整個身子把她靠在牆上,悶聲悶氣發發怒般地問著: 「可以做我的老婆嗎?」 她覺得疼痛而且屈辱,但是他用力地揉搓她的胸乳,粗暴地喘息著,把他濕熱的氣息吹到她的臉上。她在他的胳膊裡掙扎著,最後終於掙脫到一邊。 「哪裡跑!」他怒斥道。「喂,不回答嗎?」 羞恥和屈辱,窒塞了她的呼吸,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人打開了門洞的門,他不慌不忙地把她放了。 「禮拜天派媒人來……」 母親深深地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我要知道的,不是人類曾經怎樣生活過,而是人類現在應該怎樣生活!」屋子裡響起了維索夫希訶夫的不滿的聲音。 「對啦!」紅發少年站起身來,表示贊同。 「我不同意!」菲佳喊道。 爭論爆發了,話頭就恰似篝火的火舌一樣閃爍著。他們在喊些什麼,母親全然不知。每個人的臉上,都閃出興奮的紅光。但是誰也沒有生氣,在他們的話裡,也沒有那些她聽慣了的激昂的言詞。 「在姑娘面前受拘束!」她這樣估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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