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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洛夫夫婦(4)


  「為啥?」格裡沙冷冷一笑,」鬼才知道我為啥……掏心窩子說,是不該有妻室……我最好是去當流浪漢……在那兒雖說會要忍饑挨餓,但逍遙自由——想上那兒就上那兒。周遊世界。……」「你去呀,也還我自由。」瑪特略娜說,說著說著便要大哭起來。

  「這是上哪兒去了?」格裡沙威嚴地問。

  「這是我的事。」

  「哪——兒去?」他眼睛裡凶光畢露。

  「別嚷嚷,——我可不怕……」

  「是不是相中了什麼人?說呀。」

  「放我走?」

  「放你去哪兒?」格裡沙怒吼道。

  他把頭巾從她頭上扯了下來,攥著她的頭髮。毆打使她變得兇狠起來,惡感喚醒了她的整個靈魂,給了她莫大的快樂,她原本只需三言兩語便能妒火全消,可她並不,她反而去挑逗他,在他面前發出意味深長的笑。他氣得出手就打她,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

  可在晚上,當她渾身是傷、痛得難熬地在床上躺在他身邊呻吟時,他斜著眼看著她,歎著粗氣。他覺著噁心,備受良心的折磨,他清楚,他這麼吃醋毫無根據,而且他還平白無故地揍了她。

  「嗯,得了,」他難為情地說,「難道是我不對?你也夠可以的……你本該勸勸我——可倒火上澆油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幹?」

  她不吭聲,可——她知道為什麼,知道現在的她,遍體鱗傷、受盡欺侮的她會要得到他的撫慰,熱烈的、溫柔的、尋求和解的撫慰。為了獲得這種撫慰,她寧可讓自己的腰被打得疼痛難忍。此時,丈夫還沒能來得及撫慰她,她已經由於期盼丈夫的撫慰而高興得淚流滿面。

  「嗨,夠了,莫特麗婭。嗯,寶貝兒,啊?別再哭了,你饒了我吧。」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親吻著她,而且因為是整個身心都充滿了痛苦,而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他們的窗子大開著,但天空卻被鄰舍的高牆遮住了,他們的屋子裡,一如既往,又暗、又悶、又擠。

  「哎,生活。簡直像服苦役。」格裡沙悄聲地說,他無法把感受到的痛苦全部傾訴出來,「都怨這個洞,莫特略娜。我們算個啥?像是被活埋了一般……」「咱們上別的房子住去。」瑪特略娜含著甜蜜的淚水建議說,她單單從字面上去理解他的話。

  「嗨。不是那麼個意思,姑奶奶。哪怕搬到頂樓上,我們還是住在洞裡……不是說屋子——是洞……生活——是洞。」

  瑪特略娜思考起來並且說:

  「上帝保佑,沒准,咱們會好的……」

  「是呀,咱們會好的……你老這樣說。但是咱們的景況,瑪特略娜,並不見好……吵吵鬧鬧越來越頻繁,——你明白嗎?」

  這倒一點不假,他倆吵鬧的間隔越來越小,這不,最後到了每個星期天一大早起格裡沙就瞧著妻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今兒晚上一歇工我就到酒館找『禿子』……喝個痛快……」他宣佈道。

  瑪特略娜奇怪地眯縫起眼睛,不吱聲。

  「你不吱聲?你就這麼不吱聲吧,你會得逞的。」他警告著說。

  他整天兇神惡煞,越到晚上樣子越凶,他無數次地提醒她說他打算喝個飽,他覺著,她聽了這話會難受的。可看到她頑固地閉口不開,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芒,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作好了幹一架的準備,他的氣更不打一處來。

  晚上他們鬧事的報信人先卡·奇日克宣佈「戰況」。

  揍完妻子,格裡沙有時整夜不見身影,有時星期天也不露面。被打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她總是表情嚴肅地、默默地迎接他,可內心對被撕破了衣衫,也同樣時常被打得夠嗆的、渾身髒兮兮、兩眼充血的格裡沙充滿了隱密的憐憫。

  她知道,他得喝點酒以解宿醉,並且她已準備了半瓶伏特加酒,他也知道這個。

  「倒一杯給我,」他啞著聲音請求說,喝了兩三杯,他便坐下開始幹活。

  他一整天都受到良心的譴責,他時常忍受著揪心的痛楚,他放下活兒,用不堪入耳的話罵娘,在屋子裡跑來跑去,或是一頭倒在床上。瑪特略娜耐著性子等他冷靜下來,那時他們又和好如初。

  以前,這種和解裡還含有許多辛酸和甜蜜,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日漸消失了,他們之所以和解,無非是到星期六之前這整整五天時間裡,他們相互不說話,極為不便。

  「你會成為酒鬼的。」莫特略娜歎著氣說。

  「我會的,」格裡沙表示承認,而且還顯出一副成不成酒鬼他都不在乎的樣子,向旁邊啐了一口。「而你就會從我身邊逃走。」他想像著未來的情景,探詢地望著她的眼睛。

  有一段時期她眼睛低垂著,她以前從沒這樣,格裡沙瞧她這樣,便惡狠狠地緊鎖眉頭,小聲地咬牙切齒。可她現在還是背著男人去找算命的女人和女巫醫,從她們那兒帶來各種各樣的符*'和炭塊。而當這些玩藝兒都不靈驗時,她又去向保佑人不貪杯的偉大的殉教者聖沃尼法季耶禱告,在禱告時她自始至終跪倒在地,傷心落淚,雙唇無聲地顫抖著。

  而且她越來越經常地感受到對丈夫強烈的,冷酷的憎恨,這種憎恨在她心中引起了憂鬱的思緒,她越來越減輕了對這個人的憐惜之情,三年前,這個人用他歡樂的笑聲,溫柔、綿綿情話使她的生活那麼豐富多彩。

  這兩個實際上並不錯的人兒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生活著,他們在等著那徹底擊碎他們痛苦的、荒誕的生活的某種事情的發生……在一個星期一的清晨,當奧爾洛夫夫婦在喝茶時,在他們那令人不快的宅子門口,出現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巡警。奧爾洛夫一躍而起,並試著在自己醉昏昏的腦瓜子裡把最近發生的事想起來,他一聲不吭,用模糊的目光盯著來客,等著最壞的事情發生。妻子惶恐不安地、責怪地看著他。

  「這兒,這兒。」巡警在邀請著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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