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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規訓 第二章 規訓的手段(6)


  檢查導入了一個完整的機制。這種機制把一種知識形成類型與一種權力行使方式聯繫起來。

  1.檢查把可見狀態轉換為權力的行使。在傳統中,權力是可見、可展示之物,而且很矛盾的是,它是在調動自己力量的運動中發現自己力量的本原。受權力支配的人只能留在陰影之中。他們只能從被讓與的部分權力或者從他的暫時擁有的部分權力的折光中獲得光亮。但是,規訓權力是通過自己的不可見性來施展的。同時,它卻把一種被迫可見原則強加給它的對象。

  在規訓中,這些對象必須是可見的。他們的可見性確保了權力對他們的統治。正是被規訓的人經常被看見和能夠被隨時看見這一事實,使他們總是處於受支配地位。此外,檢查是這樣一種技術,權力借助於它不是發出表示自己權勢的符號,不是把自己的標誌強加於對象,而是在一種使對象客體化的機制中控制他們。在這種支配空間中,規訓權力主要是通過整理編排對象來顯示自己的權勢。考試可以說是這種客體化的儀式。

  在此之前,政治儀式的作用一直是造成過分的但也受到控制的權力表現。這是一種權勢的炫耀、一種誇大的和符號化的「消費」。權力通過它而煥發活力。它總是在某種程度上與慶祝勝利相聯繫。君主的莊嚴出場總是帶有獻祭、加冕和凱旋的某種因素。甚至葬禮也伴有展示權力的全部場面。

  但是,規訓有自己的儀式。它不是凱旋儀式,而是檢閱、「閱兵」。這是一種大張旗鼓的檢查形式。在這種儀式中,受檢閱者作為「客體對象」而呈現,供僅僅表現為凝視的權力來觀看。他們並非直接感受到君主權力的形象,而是僅僅感受到它對他們已經變得十分清晰和馴順的肉體的影響,而且還是通過複製品。1666年3月15日,路易十四舉行第一次軍事檢閱。受閱者有18000人。這是「路易十四在位年間最壯觀的行動之一」。據說,它「使整個歐洲都惴惴不安」。幾年後,製作了一個徽章來紀念這個事情(見JllCquot,50一54)。紀念章上有「振興軍紀」的文字和「迎勝利演習」的圖形。在圖的右方,國王右腿向前,持杖指揮操練。在左方,幾行士兵眉眼清晰,縱深排列。他們的右手平舉與肩部同高,手持直立的步槍,右腿稍稍向前,左腳向外。在地面上,有幾條線垂直相交,構成幾個長方形,指示操練的不同階段和位置。紀念章背景是一幅古典主義建築圖。宮殿的圓柱是士兵隊列和直立步槍的延伸,地面是操練線的延伸。但是,在建築物頂部的橫杆上面是舞蹈造型:線條曲折,姿勢勻稱,衣裙細緻。大理石雲紋是統一而和諧的運動線條,但是人物則被凝固為整齊劃一的隊列與線條。這是一種精心設計的對比統一體。建築物和構圖在頂端釋放出自由的舞蹈造型,但對地面上被規訓的人則用秩序的準則和幾何學來加以限制。這是權力的圓柱。米哈伊爾大公(GrandDukeMikhail)在讓一支團隊舉手站立一個小時後,評論道:「很好,只是他們還在呼吸」(KroPotkin,8.轉引自G.Cauguilhcm)

  讓我們把這個徽章當作一個時期的證據。在這個時期,既矛盾又意味深長的是,君主權力的最耀眼的形象正在與規訓權力的儀式的出現結合起來。君主難得的可見狀態變成臣民必不可免的可見狀態。正是在規訓;運作中的這種可見狀態的轉化,將會保證權力的行使,即使權力以最低級的形式出現。我們正在進入無窮盡的檢查和被迫客體化的時期。

  2.檢查也把個體引入文件領域。檢查留下了一大批按人頭、按時間彙集的詳細檔案。檢查不僅使人置於監視領域,也使人置於書寫的網絡中。它使人們陷入一大批文件中。這些文件俘獲了人們,限定了人們。檢查的程序總是同時伴有一個集中登記和文件彙集的制度。一種「書寫權力」作為規訓機制的一個必要部分建立起來。在許多方面它都仿照了傳統的文版方法,但它也有獨特的技巧和重大革新,其中涉及到識別、通知或描述的方法。這是軍隊需要解決的問題,因為在軍隊裡需要杜絕逃兵,避免重複註冊,糾正軍官上報的虛假「信息」,瞭解每一個人的表現和價值,確定失蹤者或死亡者的減員數額。這也是醫院需要解決的問題,因為在醫院裡需要辨認病人,驅逐裝病者,跟蹤疾病的變化,研究治療效果,確定類似的病例和流行病的起源。這也是教學機構需要解決的問題,因為在那裡必須確定每個人的能力和水平及其可能利用的因素:「名冊能使任何一個人瞭解孩子們在學校期間的品行,在信仰、教義和知識方面的進步」(M.1.0.B,64)

  於是,一系列有關規訓個體的符碼形成了,從而有可能通過同質化來錄澤由檢查所確定的個人特徵,如信號的物理符碼,病症的醫學符碼,行為和表現的教育或軍事符碼(法典)。這些符碼不論在質還是在量上都是簡陋的。但是,它們標誌著個人在權力關係中「形式化」的第一階段。

  規訓書寫的其它革新涉及到這些因素的相互關聯,文件的積累和序列化以及比較領域的建立。通過比較,進行分類、形成範疇、確定平均水準和規範。18世紀的醫院尤其成為文版方法的大實驗室。記錄的保管、歸納整理及在巡診時的流通,醫生與行政人員例會上的比較核對,數據的上報(向醫院的中心機構或貧民院總署),一個醫院、一個城鎮甚至全國的疾病、治療和死亡情況的統計,這些都成為使醫院納入規訓喇度的過程的一個部分。在一個良好的醫療「規訓」(在這個詞的雙關意義上,即紀律和學科)所應具備的各種基本條件中,應該包括書寫程序。後者應使個人資料得以納入各種累積系統,而不致遺失,應使個人納入總的記錄中並且使每個人的檢查數據都會影響總的計算。

  由於檢查伴有一套書寫機制,檢查就造成了兩種相互關聯的可能性:首先是把個人當作一個可描述、可分析的對象,這樣做不是為了像博物學家對待生物那樣把人簡化為「種」的特徵,而是為了在一種穩定的知識體系的監視下,強調人的個人特徵、個人發育、個人能力;其次是建構一個比較體系,從而能夠度量總體現象,描述各種群體,確定累積情況的特點,計算個人之間的差異及這些人在某一片「居民」中的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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