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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規訓 第一章 馴順的肉體(9)


  力量的編排

  「我們應首先破除舊的偏見,即認為一支軍隊是靠增加其密集程度來增強其力量的。當人們想把物理學的運動定律應用于戰術上時,所有的定律都變成了奇談怪論。」自17世紀末起,陸軍的技術問題就脫離了物理學的質量模式。由於長矛和滑膛槍使用起來又慢又不準確,實際上不能有效地打擊目標,因此用這些武器裝備的軍隊本身被當作進攻炮彈和防禦壁壘,如「西班牙軍隊中的威武陸軍」。

  這種密集士兵的配置主要是根據他們的資歷和勇敢程度。在方陣中間,用以增加厚度和密度的,是那些經驗不足的士兵。在前排、四角和兩側的,是那些最勇敢的或被認為最老練的士兵。在古典時期,形成了一套新的細密的組合方式。各種單位——團、營、連以及後來的「師」——成為一種包括許多部分的機制。它們變動彼此之間的位置以形成某種佈局和達到某種特殊的結果。這種變化的理由是什麼呢?這裡有經濟方面的理由,即充分利用每一個人,使部隊的訓練,給養和裝備工作行之有效;使每個士兵成為一個精幹的單位,發揮最大的效能。

  但是,只有出現了某種技術變革,這些經濟理由才能成為決定因素。這種技術變革就是來福槍的發明。與滑勝槍相比,來福槍更準確,更快捷,從而更能體現士兵的技能。它能更準確地擊中特定目標,因此能夠使火力對準個人。反之,它把每個士兵都變成了可能的靶子,因此要求士兵有更大的靈活性和流動性。這就導致了密集技術讓位給一種新技術,即沿著比較靈活的散兵線部署隊伍和人員。這樣也就需要尋求一整套精心計算的運作方式,包括個人和集體的部署,團隊或小分隊的運動、位置的變換,從一種部署到另一種部署的變換。總之,需要發明一種不是以活動或靜止的密集隊形為基礎的,而是以具有可分因素的幾何學為原則的機制。其基本單位是手持來福槍的機動士兵。無疑,在士兵之下的層次是細微的姿勢,基本的動作要領,動作的空間位置。

  當涉及到建構一種其成效必須高於其基本構成力量的總和的生產力時,就出現了同樣的問題:「與同樣數量的單幹的個人工作日的總和比較起來,結合工作日可以生產更多的使用價值,因而可以減少生產一定效用所必要的勞動時間。不論在一定的情況下結合工作日是怎樣獲得這種提高的生產力,是由於提高了勞動的機械力,還是由於擴大了這種力量在空間上的作用範圍,還是由於與生產規模相比相對縮小了生產場地,還是由於在緊要時刻動用了大量的勞動,……不論在哪種情況下,結合工作日的特殊生產力都是勞動的社會生產力或社會勞動的生產力。這種生產力應歸因於協作本身」(Marx,《資本論》Vol,l,311一312)

  馬克思在幾個地方強調了勞動分工問題與軍事戰術問題的相似性。如「正如一個騎兵連的進攻力量或一個步兵團的防禦力量,與單個騎兵分散展開的進攻力量或單個步兵分散展開的防禦力量的總和,有本質的差別,同樣單個勞動者發揮的機械力量的總和,與許多人手同時共同完成同一不可分割的操作所發揮的社會力量,有本質的差別」(Marx,《資本論》,Vol,l,308)

  這樣就出現了一種必須用紀律來滿足的新需求:建造一種機制,應能通過其各基本構成因素的協調組合而達到最大效果。紀律不再僅僅是一種分散肉體,從肉體中榨取時間和積累時間的藝術,而是把單個力量組織起來,以期獲得一種高效率的機制。這種需求是從以下幾個方面表現出來的。

  1.單個肉體變成了一種可以被安置、移動及與其它肉體結合的因素。它的勇氣和力氣不再是它的主要變量。它所佔據的位置,所涵蓋的間隔,它的規律性以及良好秩序成為它據以運作的主要變量。士兵首先是流動空間的一個片斷,然後才是勇氣或榮譽的體現。吉伯特這樣描述士兵:「當他身著戎裝時,他的身寬最多有二英尺,此外,從他的胸部到肩部最多大約有一英尺,他與鄰近者間隔有一英尺。這就使每個士兵在各個方面佔據兩英尺,這也表明,一支正在作戰的步兵部隊,無論其前排還是中排,有多少行就佔據多少步幅的空間」(Gubert,27)

  這是肉體的一種功能性還原。但這也是將這種肉體一片斷嵌入使它得以表現的一個集合中。士兵的肉體已經被訓練得能夠使各個部位連貫地活動,以完成特殊的操作。接著,士兵應該成為另一個層面上的一種機制的一個因素了。士兵將首先「一個接一個地,然後兩個一組地,再以更多的人數(受訓)。……關於武器操作應該明確的是,當士兵完成單兵訓D練後,應該兩個一組地持槍訓練,然後相互調換位置,這樣在左邊的人就能學習如何配合右邊的人」(《1766年1月五日關於整頓步兵操練的訓令》)。肉體構成了多環節機制的一個部件。

  2.各種年齡系列(紀律必須與之結合才能形成一種複合時間)也是機制的部件。每一年齡系列的時間必須與其他年齡系列的時間相適應,應能從每一時序中獲取最大數量的力量,應能獲得最佳結果。因此,塞爾萬希望有一種覆蓋整個國家疆域的軍事機器,每一個人都捲入其中,其方式國每個人所處的進化片斷、發生系列不同而各異。軍事生活應從童年開始。兒童應在「軍事采邑」中學習軍事專業。軍事生活應結束於這些采邑,老兵應將最後的歲月用於教育兒童,操練新兵,指揮士兵操練,在士兵執行公務、整頓國內秩序和在邊境上作戰時,監督他們。只要懂得如何分析每一時刻並將它與其它時刻結合起來,從人生的每一時刻都能榨取出力量。

  同樣,人們可以在大工廠裡使用兒童和老人勞動。這是因為他們有某些基本能力可使用,而不必去使用具有許多其它能力的工人。而且,他們是廉價勞動力。再者,他們若能勞動,就不再成為其他人的負擔。昂熱「一家企業的稅收人說:「從十歲到老年的男性勞動者會在這家工廠中找到抵禦遊惰及隨之而來的貧困的手段」(Marcheyay,360)。但是,將各種年齡系列最巧妙細緻地搭配起來,可能是在初等教育中實現的。從17世紀到19世紀初採納蘭開斯特(Lancaster)」方法為止,一種如同時鐘機構的互教學校體制逐步嚴密地形成了。開始,老學生負責監督,有時是檢查功課,有時是教新學生。

  最後,所有學生的全部時間不是用於教,就是用於學。學校變成了一個學習機器,不同水準的學生的所有時間都被恰當地結合起來,在整個教學過程中不斷地得到利用。互教學校的一個重要鼓吹者對這種教學過程做了一個說明:「在一所容納360名兒童的學校裡,如果教師願意在三個小時中逐個教育每個學生,那麼他給每個學生的時間不到半分鐘。如果採用新方法,每個學生都能讀、寫或計算長達兩個半小時」(見Bern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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