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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恐懼(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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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僅知識在使人脫離感官,而且感受力本身也在使人脫離感官。感受力不再受大自然運動的控制,而是受各種習慣、各種社會生活的要求的控制。現代人,尤其是女人,夜行晝伏,陰陽顛倒:「巴黎婦女起床的時間比大自然規定的時間遲得多。一天中最好的時光已偷偷溜走,最新鮮的空氣已經消失。人們無福享受它。日曬蒸騰起的有害煙氣已經在大氣中擴散。在這個時候,美人們才決定起床。」這種感覺紊亂在劇院中繼續發展。那是一個滋生幻覺、挑逗感情、蠱惑心靈的地方。女人們特別欣賞那些「煽情」場面。她們的心靈「受到強烈震撼,引起神經的騷動,雖然轉瞬即逝,但後果往往很嚴重;一時的心亂神迷,為現代悲劇的表演而潛焉出涕,是由此產生的最輕的後果了。」這構成一種更造作的環境,對於已經紊亂的感受力更加危險。 現代作家極力以假亂真,為此而調動一切藝術手段。結果,使他們力圖在女讀者中喚起強烈而危險的情感的目的更容易實現:「在法國早期推崇騎士風度的時代,頭腦簡單的婦女滿足于知道令人難以置信的驚人事件;而現在,她們則要求事實必須令人可信,而情感則應超凡絕倫,足以使她們神魂顛倒,心亂意迷。於是她們極力在自己周圍的一切事物中尋求能夠迷惑她們的新奇東西。然而,在她們看來,周圍的一切都索然無味,因為她們要尋求的東西在大自然中是沒有的。」 小說則構成了一個可以濫用全部感受力的環境。它使靈魂出殼而進入一個虛幻的情感世界,情感越不真實就越強烈,也越不受溫和的自然法則的控制。「如此之多的作家當然會造就出大批的讀者。而連續不斷地閱讀就會導致各種神經病痛。在各種損害婦女健康的原因中,最近一百年來小說的無限倍增也許是最主要的。……一個女孩在10歲時就用讀小說取代跑步,到了20歲就會成為一個憂鬱的婦人,而不會成為一個賢妻良母。」 在18世紀,人們圍繞著對瘋癲及其傳播的危險的意識,通過緩慢而零碎的方式,逐漸形成一套新的概念體系。在16世紀,瘋癲被安置在非理性的畫面上。在這種畫面上,瘋癲掩蓋著某種模糊的道德意義和根源。它的神秘性使它與原罪發生了聯繫。奇怪的是,雖然人們從中感受到咄咄逼人的獸性,但並沒有因此使瘋癲變得無辜。在18世紀下半葉,瘋癲不再被視為使人更接近於某種原始的墮落或某種模糊存在的獸性的東西。 相反,它被置於人在考慮自身、考慮他的世界以及考慮大自然所直接提供的一切東西時所劃定的距離。在人與自己的情感、與時間。與他者的關係都發生了變化的環境裡,瘋癲有可能發生了,因為在人的生活及發展中一切都是與自然本性的一種決裂。瘋癲不再屬自然秩序,也不屬原始墮落,而是屬一件新秩序。在這種新秩序中,人們開始有一種對歷史的預感。而且在這種新秩序中,通過一種模糊的生成關係,形成了醫生所說的精神錯亂和哲學家所說的異化。不論人處於二者中任何一種狀態,都會敗壞自己的真正本性。但是,自19世紀黑格爾之後,這二者之間很快就毫無相似之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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