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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智力生活(3)


  當我們將自己置身於美國高等教育的環境中,馬上就會發現,萬斯·帕卡德不是唯一的被欺騙性語義矇騙了的人;被愚弄的人到處都是。在約翰·布魯克斯的著作《美國的炫耀》中,他也贊成那種較比令人舒服的說法。他劃分出「兩種基本的美國人階層:上過大學的和沒上過大學的。」可是在今天的高等教育領域裡,只有區別大學畢業還是所謂的「大學」畢業才是有意義的。理查德·伯那和大衛·薩瓦喬在他們卓有見地的《1981年各地評級年鑒》裡評價一所中學時說:「高中畢業班的大多數學生都能上大學,這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關鍵問題是:他們被哪些學校接受了?是一流的大學和學院呢?還是那些入學要求很低的學校廣今天,處境最糟糕的社會階層中的一支,就包括50年代和60年代拼命「迸大學」的那百分之三十。儘管他們認為自己已經進了大學,卻發現他們社會地位低下的狀況並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不僅在知識上、藝術上或社會上,而且在經濟收入上也是如此。在《美國的社會立場》一書中,科爾曼和萊因沃特發現,進一所好大學,或者照我的說法是真正的大學,可以便一個人的收入增加百分之五十二,而進一所像費斯克選出的五星級貨真價實的大學,收入可以在那上面再增加百分之三十二。但是他們發現,如果你畢業於一所「不可選擇」的大學,也就是費斯克禮貌地沒有提到的那剩下的1782所學校中的一所,那麼你獲得的就是「無收入優勢」。全無收入優勢可言。

  某些時候,中產階級和貧民階層都看穿了學院的騙木(原諒我這麼說),可惜常常太晚了。我認識一個女人,她畢業於一所學術要求不高的大學,而且成績中等偏上。當她開始在紐約這個競爭激烈的地方工作時,受到的只是同事們「不當回事」的粗暴對待。她鼓起勇氣(我稱之為蠻勇),寫了一封信給她的大學校長,就她所遭受的不公正狠狠地抱怨了一通。不過,人們就是明白了「大學與社會地位」這一偉大的騙局,也通常不說出來。這是一種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疼痛,覺得什麼地方出了錯,卻不知道錯在哪裡,而當事人通常會因此受到很深的傷害。正如一個人告訴科爾曼和萊因沃特的,進入某個不入流的學校證明了如下事實:「本來進大學是為了受到尊敬,」而在那裡待了四年以後他發現自己全然沒有受到更多的尊敬,因為他上的是一所沒名沒氣的大學。儘管進大學的門是敞開的,但是,正像保羅·布盧姆伯格觀察到的,真相是「現存的教育體制已經成功地取得了上層階級的好感,因此變成一個再造等級結構和不平等的工具。」一個原因是,上層階級的孩子上大學的比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他們上的一定是好大學。比如他們上斯沃茲摩爾學院(swarth-more,美國著名四年制學院。-譯者注),而貧民階層的孩子上匹茲堡的卡爾羅學院。其結果是,對中上層階級司空見慣的事,卻會使中產階級和貧民階層膛目結舌。「那些剛來的、精力充沛不斷追求上進的人,」列昂納德·魏斯曼寫道,「在攀登社會階梯的戰鬥中已經汗流夾背了,突然吃驚地發現,通向被上層社會完全承認和接受的門仍然是關著的。」當然,玩世不恭的人會說,這一制度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向所有人開放高等教育的美麗幌子下,穩定階級之間的嚴酷界限。

  一個如此明目張膽的社會等級騙局是如何完成的?它是蓄意的還是偶然的?這件事基本上是在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時期發生的。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我們所說的欺騙正是在歡呼「開放教育機會」的幌子下大行其道的。如果某件商品供應充足,通過簡單地付錢就可以買到的話,這個計劃就會成功。可遺憾的是,知識、學習和求知欲比想像的要稀罕得多,你不能只是宣稱說「你正在和我交流」,就能輕而易舉使一個人真正同你交流。「教育機會」的開放依靠的是一個語言膨脹過程,一個「升級」的辦法,也就是把數不清的普通學校、師範學院、地方神學院。貿易學校。商業學校、文秘學校的名稱和地位提高到「大學」,授予它們一個身份,而實際上它們根本不具備辦大學的條件,甚至懂都不懂如何辦。這個過程和高中畢業生最終被一股腦塞進大學沒什麼兩樣。此兩種辦法可以統稱為「自然提升法」。

  60年代所發生的一切,簡單講就是一個在這個國家司空見慣的變本加厲過程,膨脹,浮誇,狂妄自大。這一點清楚地在一個公民70年代喜出望外的表達中體現出來:「英國有兩所大學,法國有四所,普魯士有十所,而俄亥俄一個州就有三十七所。」這裡每一所學院都想成為一個大學,就像每一個雇員都想成為「管理者」,而每一個管理者又都想當上副總裁一樣,簡直就像大經地義的事。

  結果呢?全國的州立學院和師範學校一下子都命名為大學了,而且它們懷著甩掉貧困的世上最良好的動機放手幹起來。南伊利諾斯州大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儘管它地處伊利諾斯州的卡本代爾,是一個既沒有學術影響、又沒有文化傳統的窮鄉僻壤,以前只不過是一所師範學院,但是現在竟招收了二萬六千名學生,而且還有自己的「大學出版社」。而真實情況是,絕大多數獲得南伊利諾斯州立大學頒發的學士學位文憑的學生,還在從事「教育」領域裡的工作,這是一個再明確不過的曾經是師範學校的標誌。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幾百個其他地方,像貝爾州立大學、肯特州立大學,懷特州立大學(在俄亥俄州的代頓城)和北依阿華大學。觀看過最近一場全國籃球錦標賽的許多電視觀眾一定像我一樣,對與北卡羅來納大學比賽的「詹姆斯·邁狄遜大學」的身份疑惑重重。這所學校位於弗吉尼亞州的哈裡遜伯格,不久前還是邁狄遜學院,一所平庸的師範學校,現在它聽上去似乎被提高到了一個可以和英國牛津大學和法國索伯恩大學(巴黎大學各分校中最好的一所學校。一譯者注)平起平坐的地位上了,可它的專業還是集中在小學教育方面,而它的新生在學術能力考試中的語言能力分數,位於大學入學平均分數線之下,男生455分,女生463分。查一查全國籃球大賽上沒有參賽的大學,也許可以順便(並非完全不可信)得出一個學術質量高的學校指南。起碼,也許可以通過追蹤那些總是出現在大賽中的球隊得出相反的結論,比如代頓大學、德保羅大學、弗吉尼亞理工學院、懷俄明大學(還記得費斯克對懷俄明大學的調查發現嗎?)、塞頓·荷爾大學,還有布萊德利大學。體育節目評論員稱這些大學為「學校」(他們會說「某某是個籃球極棒的學校」),這種對此類機構的稱呼一般比各州政府來的準確得多(正是各州政府賦予了它們大學的地位)。至於在私立學校裡,我們有新澤西州的費爾萊·迪金森大學。四十年代以前它是一所兩年制學院,實行GI法案以後,退伍軍人的錢極大地刺激了它的發展。再者,西雅圖一所商業學校從學院到取得大學地位,中間只用了短短九年。這所創建於1972年的「城市學院」,1982年時宣佈已經成長為大學。可悲的是,世上有許多無辜的人會真的相信這家學校是一所大學。

  有時,這些學校的誕生和被人認可,是通過下面這樣的推理實現的:如果世界其他地方的大學都是根據其所在地進行命名的,像牛津和劍橋,如果存在著像巴黎大學和倫敦大學這樣的機構,為什麼我們不能把自己的學校也標在地圖上?發明出諸如薩斯維爾大學、達拉斯大學、休斯頓大學,或者路易斯維爾大學之類的學府,並且神氣地授予它們同樣的地位呢?一個地方沒有學習精神有什麼關係?人們不知道求知欲和鑽研有什麼關係?如果知識分子的嚴肅精神和高深思想只能引起別人的緊張不安,要它們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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