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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住房(3)


  中產階級的方式之一是通過絕對的對稱,以獲得「新古典主義」的效果。他們採用一種眾所周知的作法:把簾子拉到兩邊恰好對稱的位置,露出牧場式平房繪有圖畫的門玻璃。門廳中央擺放著一張小桌,檯燈就擺在桌于的正中。顯而易見,燈罩上的塑料包裝紙還絲毫未動。相似的對稱效果(表明其天生整潔)可通過如下方式獲得:門廳裡安放兩張金屬質地裝有管狀扶手的椅子,組成了一個「會話小組」,任車來車往,喧囂嘈雜,它們都充耳不聞,崴然不動。

  渴望尊嚴的中產階級,經常用壁柱來增加建築物的份量,強調其重要性。他們住房的模式之一是將這些柱子漆成白色的,通常為四根,有兩層樓高,支持淩駕于「南方大廈」之上極輕的小屋頂。這種欺騙式的支柱,是中產階級住宅的通病。在社會等級較低的住房中,我們可以看到兩根巨大的方形磚柱,支撐一個輕巧的門廊屋頂的現象,或者用大鵝卵石和砂漿摻在一起做的過份粗壯的門柱,或者用生鐵鑄成的門柱,假裝支撐著只有三十磅重的百葉窗以防掉落在地上。

  離我家不遠有一幢中產階級的住宅,房主人為了表現自尊幾乎到了自大的地步。實際上那是一所樸素的平房:石棉屋板覆蓋著的二層灰色方盒於。傾斜的屋頂也無出奇之處,看上去很像軍隊的營房,就其結構而言毫無引人注目之處。但是房主人卻為了自我誇耀而煞費苦心,在正面建造了假磚牆,門口兩側是白色雕有垂直凹槽的愛奧尼亞式參天巨形圓柱,而實際上它們毫無用處。(曲線優於直線的原則也適用於圓柱。這位先生深得其真髓:方形柱最次,圓形柱優之,圓而飾有凹槽者最佳)。與他的良苦用心相悻的是,面朝我們的紅磚牆與大量典型的「殖民式風格」的白色裝飾形成了過於鮮明的對比——白色的窗臺、白色的百葉窗、白色的天蓬等等。這所房子擺出的架式,簡直是在籲請觀察者在任何情況下都只看其正面,千萬不要去注意它真實的側面和背面。它生動地例證了範勃倫關於他那個時代公寓樓房的精僻論點:「我們城市中上流階級的公寓樓房,展示的毫無用處的各式正面,給建築業帶來無盡的痛苦……這些建築上從未被『藝術家們』染指過的側面和背面,一般說來是整個建築的最美之所在。」

  在中產階級與上層貧民交界的地方,鮮紅色與眩目的白色井置帶有高貴優雅的蘊意,這使我想起了曾經造訪過的某小城市裡的一所上層貧民的房子。它靠近人行便道,走上一段短短的混凝土臺階就到了。臺階兩側各有一隻混凝土澆鑄的獅於,它們昂首蹲伏,周身刷得雪白,唯有張開的大口鮮紅欲滴。你可能會覺得它們隱含著某種准「紋章學」的信息,為了要弄清楚它們的意義,大概夠幾位符號學家忙乎幾周的。其實,把磚刷成鮮紅色再配上白色灰漿縫,也會產生類似的效果。你很有可能看到這樣的貧民住宅標誌,也稱為「希爾頓效果」(Sheraton Effect,指十八世紀英國廚櫃設計師托馬斯·希爾頓的設計風格,以簡潔和邊緣直而整齊著稱。一譯者注),門前有臺階,至少三級,上面貼貼實實地鋪著亮綠色的戶外塑料地氈,邊上切的很齊,臺階四角則刷成白色。

  上層貧民的門廊裡一般有「秋千椅」,下層貧民則用舊車上拆下來的後座代替,重要的是要有東西可供休息之用。在南部各州的貧民住宅的門廊裡你會看到電冰箱。為什麼會放在如此奇怪的位置上?這可能源於十九世紀的傳統,那時冰箱放在後門廊上,這樣屬￿下等階層的賣冰人就不需要進入正房。如今冰箱擺在門廊裡有兩個目的,一則讓過路人知道你擁有一件昂貴的家什,二則它存有你靠在搖椅上時需要的物品:「蘇打飲料」,(作者此處暗指酒類。美國窮人多為基督徒,喝酒常有負疚感,所以喝時謊稱為喝「sode」。-譯者注)或者「煙袋」(作者此處暗指大麻。-譯者注),水果,以及類似的飲料茶點。

  現在我們走到房子四周看看,窗戶也顯示社會地位,原則同樣是循古。最高貴的窗戶是仿十八世紀的木質垂直拉窗。玻璃窗格子越多越好,標準是不少於六個,十二個就非常出色了。你或許會認為基於循古原則,仿都鋒風格的鑽石形窗戶代表上層階級。其實不然,這些窗戶帶有明顯的欺騙性,又造作又誇張,簡直就是荒誕,像是建於十八世紀某國的學院式或歌特式教堂的建築風格。有些貧民抬高身價的方式是給錯層牧場式平房裝上舷窗,直徑有一至五英尺,邊緣為白色,很像年輪。他們希望感到自己就像是常年住在遊艇上,但對此感覺好的人其實極少。如果要安裝垂直拉動的雙層窗,本質的要優於金屬質地的,不僅因為他們崇尚有機物原則,還因為大窗子似乎暗示著家裡有開窗關窗的僕人。

  ◎戶外家具

  如屋裡確有僕人,他還應當負責照看屋後的戶外家具。對於這部分,有機材料同樣很重要,最次的東西是帶有鮮綠色網狀物的鋁管做的折疊椅,網狀物會隨著時間越變越松。木質家具可能是最優的,總是有許多填塞過滿的墊子,因為上流社會的原則不允許有任何不適感(汽艇上除外)。如果你在室內不能坐在拉長的聚氯乙稀條狀物上,為什麼戶外就可以?如果房後有露臺,為了體現階級地位,它一定要比實際需要的大些,而且要擺放一張玻璃面的餐桌,玻璃必定要明亮可鑒。因為玻璃很容易沾灰,那就暗示著必得有傭人經常擦拭。(順便提一句,室內必須有許多面鏡於才能稱心如意)。在這樣寬敞的露臺上,在如此光潔的玻璃桌旁享用早餐,是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的電影為上流社會和中上層階級確定的幸福模式:你坐在坐墊雪白的鑄鐵椅子上(刷黑漆的鑄鐵椅子作為很少的幾個例外,不違背有機物原則),靠在這樣的桌旁喝著鮮榨的橙汁。當然你不是獨自一人,身旁必然有佳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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