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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貌取人(3)


  ◎整潔

  衣著過新,或者過於整潔,也表示你的社會狀況不太穩定。上層和中上階層人們喜歡穿舊衣服,似乎在告訴別人自己的社會地位丟得起傳統尊嚴。他們敢於光著腳穿船型便鞋,目的亦是如此。道格拉斯·薩瑟蘭在《英國紳士》(1980)中解釋了舊衣原則。他寫道,「紳士可能會將自己的外套穿到磨出線,而且能讓你看出來他故意這樣穿;同時,哪怕最不挑剔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件上衣出啟手藝不凡的裁縫。」中產階級和貧民階層都對新衣服情有獨鍾,當然,常常是滌綸含量極高的新衣。

  整潔的等級意義是個更複雜的問題。也許,它並不像艾麗森·盧莉認為的那麼簡單。她發現整潔「是一種地位標識,因為保持整潔總需要花費時間和金錢。」但是,煞費苦心達到的一絲不苟的整潔,可能是你對自己的社會地位是否會下滑心存憂慮的體現,也可能由於你對他人的評價過分在意,這兩項都是低層等級的特徵。毫無瑕疵的襯衫領口,系得太標準的領帶結,過分操心送去於洗的衣物,都暴露出你是個缺乏自信的人。還有,穿戴過於講究也有同樣效果,讓你顯得俗氣。以男式領結為例——系得整齊端正、不偏不斜,效果就是中產階級品味;如果它向旁邊歪斜,似乎是由於漫不經心或者不大在行,效果就是中上階層;甚或,領結系得足夠笨拙,你無疑屬￿上層階級。社交場合最糟糕的表現莫過於:當你應該顯得不修邊幅時卻很整潔,或者當你看上去應該邀裡邋遢時,你卻一身筆挺。打個比方,擦洗得一塵不染的汽車,是貧民階層萬元一失的標誌,社會地位高的人才開得起髒車。這就好像在大街上,等級高的人們可能會把文件塞在一個棕色的厚紙文件夾裡,已經不太平整,可能還被汗水漬濕了,但決不會是一個精美的皮質公文包,上面有亮閃閃的黃銅飾物。這樣的東西確定無疑是中產階級的標記。

  勿太整潔的原則在男士著裝中尤為關鍵。過分仔細意味著你的低等——至少是中等,甚至貧民階層身份。「親愛的老弟,你穿得太好了,簡直不像一位紳士。」《德佈雷特進與出》(1980)的作者內爾·麥克伍德杜撰的一位上層階級紳士這樣告訴一位中產階級,那口氣似乎在暗示對方,你不是一位紳士,而是一個時裝模特兒,或者百貨商店的鋪面巡視員,或者演員。萬斯·帕卡德曾經寫道:「某位頗有名氣的好萊塢影星,總是在落座時暴露出自己的低層背景……他習慣地把褲子往上提一提,以便保持自己的褲線。」據說,喬治四世觀察了羅伯特·皮爾之後的結論是:「他不是紳士。每回坐下以前,他都要把燕尾服分開。」

  ◎西裝

  上層和下層男士著裝效果的差異,主要體現在上層男士更習慣於穿西式套裝或至少是西上裝。據愛麗森·盧莉說,套裝「不但使懶散的人顯得優雅妥貼,還能使體力勞動者顯得難看。」(當然包括運動員體型,或肌肉過分發達的類型:阿諾得·史瓦辛格身穿套裝時活脫脫就是個丑角)因此,套裝——最好是「深色套裝」——是19世紀資產階級與貧民階級分庭抗禮的最佳武器。盧莉說,「套裝……的勝利,意味著藍領階層在與『上層』進行任何正式對抗時,即使披掛了自己最體面的服飾,仍然處於劣勢。」回憶一下狄更斯的《遠大前程》中的鐵匠喬·加格裡:進城時費盡心力把自己裝扮得十全十美,只落得讓衣著閒適的庇普神氣十足地對他施以恩惠。

  盧莉還認為,「這一戰略上的不利地位,至今仍可見於地方銀行和信貸公司勞資衝突中的雙方,或者一位工人階級造訪某個政府部門之時。」下面是約翰·T·莫羅伊有關男士通過服裝傳達等級訊號原則的一個例子。他發現,當兩位男子相遇時,「一個人的服裝對另一個人說,『我比你有地位,請表示尊敬』;或者,『我跟你地位平等,希望你平等對待我』;或者,『我的地位不如您,也不指望您拿我當同等人看待。』」莫羅伊由此得出結論說,渴求地位晉升的貧民階層在仿效「東北部權貴人士的衣著」時應該尤其謹慎,這也就是說,他們的指南應該是布魯克斯兄弟和J·普萊斯服裝專賣店(兩家均為美國比較保守的男服商店。一譯者注)。「上班穿的套裝應該樸素,不能有花哨的或額外的紐扣,不能有顏色怪異的縫線,不能在前胸口袋裡放胸中,衣袖上的不能有防磨的補丁,上衣背後不能有腰帶,不能有皮革裝飾,不能有牛仔墊肩。絕不應有這些物件。」

  無論你身居何處,大體上,著裝這件事與習慣和實踐有關,C·懷特·米爾斯在《權力精英》(1956)一書中這樣認為。他堅持這種看法,「任何人只要有錢,又願意買衣服,只要穿穿布魯克斯兄弟套裝,就能學會如何不讓自己穿得難受。」我還想補充一句,還能學會如何避開表面光鮮的衣服(中產階級的),選擇表面黯淡的服飾(中上階層的)。中產階級服裝的毛病在於太光滑,總是在裹住主人以前就閃閃發亮。而上層階級的服裝傾向於更加柔軟,有質感,羊絨類,多結。最後,衣物的差別暗示了城市和鄉村的差別,或辛勞與閒散的差別。鄉村象徵房產和馬背上的閒適,而不是破敗的奶牛農場和糟糕的中學,這也就是中上階層(以及未來的中上階層,比如常青藤大學的教授)普遍喜愛花呢外套的原因。這種衣服暗示的是鄉村式的閒適慵懶,而非城市才有的日薪苦役。

  花呢外套是中上階層混穿花樣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如果戶外這樣一位男子迎面而來——身著花呢外套,馬甲或毛衣(也許二者俱備)、襯衫、領帶、長羊毛圍巾,大衣或風衣——他一定出身於較高的社會等級。這就好比上等階層的房子中一定會有多個各類用途的房間。中上階層一般在一件內衣上再套一件襯衫——例如,在高領套頭衫外面罩一件牛津布帶領扣襯衫;或者下面再套一件襯衫,甚至可以是有領子的禮服襯衫(純色為宜),就像我在一個暖和的天氣裡,在紐約麥迪遜大道上八十街看到的一位上層男士的穿法。由於毛衣對混穿法而言幾乎是必需的,所以,一件雪特蘭圓領套頭毛衣(灰色或紫紅色)最有檔次,尤其是裡面再配一件牛津布帶領扣襯衫(當然不含人造纖維),不打領帶。如果外面再罩一件價格不菲的無墊肩花呢外套,沒有人敢斷言你不是中上階層。雞心領毛衣的設計最終是為了露出領帶,這種打扮自然也就表明你是一位中產階級甚或上層貧民。據說有人把套頭毛衣塞進褲腰,我簡直難以相信。如果真有這種做法,那只能是等級過低的標誌。

  ◎總統衣著

  研究一番近年歷屆總統的穿著,也許是對男人的等級外觀作一番詮釋的最好辦法。這裡的基本準則是:兩扣套裝遠比三扣的東部權貴式套裝更有貧民階層氣息。大多數總統以前都曾穿過兩扣外套,一旦他們著手接管「自由世界」的領導權,他們就會深感有責任來一些改變,因此也就喜愛上了三扣套服,並且看上去與大通曼哈頓銀行的董事會主席頗為相似。正是這一原因,使得理查德·尼克松在大多數時候顯得有些彆扭,而當他身著兩扣套服時,就像加州惠特爾(尼克松的故鄉。-譯者注)儲蓄信貸社的老闆多半會穿的服裝,才真正顯得合體宜人。尼克松的後繼者傑拉爾德·福特,儘管很早就受到鄉下人的兩扣款式的影響,還算讓人信服地穿上了三扣「制服」。而且分明比尼克松更能適應,也許。還學得更快。但他一直沒能真正脫掉原來那身穿戴——其外觀更似喬·帕魯卡,而非任何一類為人所知的美國貴族,吉米·卡特則對自己有頭腦清醒的評價,他意識到必須同時回避兩扣及三扣套服,而與牛仔褲結下不解之緣。因此,試圖批評他追求東部權貴形象卻落得失敗的低毀,終於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當然,羅納德·裡根並不需要權勢階層的著裝樣式,因為他正確地感到,這是對支持他的那些文化不高,敬畏上帝、不信任知識階層的選民們的公然冒犯(自然,對他們來說的確如此)。裡根的著裝風格可以被鎖定在洛杉磯縣(甚至橙縣)的白種基督教新教徒風格。這種風格給人的感覺是——如果你固執地相信自己與那些受過教育、有修養的人(也即東部那些講究衣著儀錶的人們)不相上下,那麼你便的確如此。他是陽光地帶的頭腦和靈魂的完美代表。他喜愛的裝扮自然是帶墊肩的大號兩扣套服,前胸衣袋裡插上一塊杜魯門式白色方中。當他穿戴齊整時,看上去活像一位準備動身去教堂的貧民階層的祖父。有時在閒暇活動(他一般會這麼稱呼)中,他希望自己看上去像個牛仔。當一位上了年紀的人如此裝扮自己時,尤其能博得「陽光地帶」的老年人的好感。人們甚至會感到猶豫不決,該不該猜測那套行頭裡含多少滌綸成分。

  的確,裡根差不多違反了上層甚至中上階層外觀的每一條基本原則。如我們親眼所見,他的染髮就是一次公然的冒犯,臉頰上的胭脂同樣惹人惱怒。(總統是不是很快會接著塗上眼影和眼線?)取得了這種效果的還有他的白色細平紋布襯衫,無論何時都提示人們注意那衣領上的撐條(對整潔的焦慮)。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裡根的便服布料雖然是鄉村中產階級風味的彩格呢,但又不是蘇格蘭花呢。他無論走到哪兒,領帶上端都打著一個完美的溫莎式結——少年老成的中學男生最心儀的打扮。一次新聞發佈會結束後,丹·拉瑟(美國CBs電視臺著名新聞節目主持人。-譯者注)隨即進行「總結」,試圖弄懂總統的奇異穿戴,比如他的淺蘭色牛津布帶領扣襯衫和「軍團式」領帶,這打扮反倒使總統看上去像一名中上層階級人士。研究男子等級標誌的學生,如果頭腦足夠敏銳的話,差不多立刻能從裡根的穿戴裡推斷出他那中西部小鎮頑劣風格的政治藝術,就像我們也能從羅斯福的海軍披肩、夾鼻眼鏡和煙嘴等飾件推論出他那高尚的貴族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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