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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剖等級(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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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層貧民 一個被稱為「藍領責族」的階級。他們靠手藝吃飯,認為自己和律師、醫生們一樣也算「專業人士」。它們的錢夾總是鼓鼓囊囊的,外邊還會勒一根皮筋。 循序漸下,我們自然該談談中下階層了。六十和七十年代的經濟蕭條使這個階層陷入貧困,並已逐漸演變為上層貧民階層。所以,他們決不會比中產階級存在的時間更長。他們同中產階級相比,區別究竟何在呢?更加缺少自由和自尊。這個從前的下中產階級,如今的上層貧民,是「大眾」的領頭羊。但即使將他們定位在各個貧民階層的最前列,你仍能辨認出他們的原型。他們深深地受制于金融政策、巧取豪奪的廣告、時代要求、錯覺、低級大眾文化、速食品和劣質消費品。早在四十年代,這個國家的確存在過一個名副其實的中下階級。他們憑著自己充足的中學教育,以及對「儲蓄」和「收支計劃」的迷戀,得以停留在一個高於勞動階級的等級——當然,總是岌岌可危。小賴特·米爾斯說,那時候,「小老百姓比今天要少。區區幾年中學教育,恰恰使他們(數目相當可觀)避開了資本主義發展進程中一些更尖銳的工作體驗。他們無拘無束地享受著自己種種根深蒂固的幻覺:對個人能力,對這個體制的總體上的信任。然而,隨著同類的與日俱增,他們不得不日漸屈服于週薪工人的境況。」 結果是社會等級的降低。這些從前的低薪白領,如今不過是些工作機器,他們的妻子也通常得像丈夫一樣賣力工作。 一般講,工種和他們焦慮的類型將貧民階級依次劃分為三個等級。上層貧民是熟練工人和手藝人,比如印刷工人。中層貧民是電話接線員,公共汽車司機。下層貧民是毫無技能的體力勞動者,比如碼頭工人,上層貧民獨有的焦慮是害怕喪失或降低等級地位:他深深為自己是一名優秀的木匠而驕傲,並希望這個世界能正確無誤地理解他和體力勞動者的區別。中層貧民特有的焦慮是擔心丟掉工作。至於下層貧民,咬齧他們內心的苦痛是感覺到自己可能永遠掙不來足夠的錢或者自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幹不成自己想幹的。 上層貧民的工作類型總是使他們執意將自己稱作真正的「專業人士」,比如,大城市的「清潔工人」。一位郵遞員告訴斯塔茲·塔克爾他為什麼喜歡自己的工作:「人們總在說,『送信人怎麼怎麼啦』……我覺得,這是一份在全國最受尊敬的工作。」從事護理行業的貧民階層婦女從來就津津樂道自己是如何如何「專業」,而她們當上空中小姐(上層貧民最心儀的職業)的女兒們同樣有此癖好。由於軍官總是在上司面前膽戰心驚,他們可能更是中產階級,而不太像上層貧民。儘管如此,他們越聲稱自己「專業」,就越發顯得等級低:他們在越南丟人現眼,隨後又為自己的社會名聲坐立不安,上述說法就越來越像是冒傻氣的套話。一位軍人的妻子說,「有人喜歡把醫生、律師叫做『專業人士』。所有的軍人都是『專業』的嘛。」然後,一處明顯的邏輯偏差:「還有誰會比用自己的一生來保衛祖國的人更專業呢?」 確定某人究竟是中產階級還是上層貧民成員有一條普遍適用的原則:此君的工作服和「最好」的衣服懸殊越大,所屬等級就越低。不要僅只籠統地考慮體力勞動者和藍領階層,也要想一想看門人、年輕侍從、農夫、鐵路管理員、火車司機和消防隊員。他們中有一位曾說過:「我原來打算做律師,唉,我還想過做醫生。可我就是做不到。你得腦瓜聰明才行。」但上層貧民是很聰明的,至少是精明。因為通常沒有人嚴格監督他們的工作,他們信奉個人獨立並為之驕傲,不太瞧得起那些不能像自己一樣獨立的人。這些人,就像社會學家E·E·拉馬思特斯在他的書《藍領貴族》(1975)中對他們的描述,他們對中產階級的蔑視與貴族階級對中產階級的蔑視很有些相似。一位上層貧民說:「如果我兒子打算一輩子都系著那根見鬼的領帶,對老闆打躬作揖,他有權利那麼做。可是上帝啊,如果他願意的話,他至少也應該有權用自己的兩隻手老老實實地幹活謀生啊。」拉馬思特斯說,像其他貴族階層一樣,這些人「已經在他們那個社會環境的頂層了,所以就沒有必要花時間和精力來『往上爬』了。」他們在其他方面也頗有貴族氣,比如對賭博的忠誠,對獵鹿的喜好。室內裝飾的鹿角使他們的住處看來不亞于一個蘇格蘭貴族的小屋。奧特加·加塞特指出,上層貧民還「傾向於把遊戲和運動當作自己畢生的職業來從事,」並對女人抱一種不甚浪漫的態度——這方面也酷似貴族。 由於這些人絕不打算在選擇正確的地位標識上憂心忡忡,他們也就相當地悠閒自在。他們可以舉止隨意,無論說什麼話,怎樣穿戴。裝扮,都少有羞恥感。羞恥感屬比他們優越的中產階級。進一步講,羞恥感主要是一種資產階級的情緒。吉利·庫柏發現,約翰·卡爾文是中產階級的先知;卡爾·馬克思則是貧民的代言人,儘管這兩個階級的大多數人對此一無所知。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絕對可靠的標誌幫助你辨認上層貧民階層。他們「屬」大過聖誕節的一族,經常通過分期付款購買大宗物品。比如,他們喜歡把錢花在精緻的彩色電視機。立體聲音響和操作複雜的電冰箱上。而中產階級傾向於投資購買「品味良好」的家具,並一一陳列於客廳和餐廳。開車的時候,上層貧民階層的男士們坐在前座,他們的妻子被安放在後座。(如果看一看中產階級,總是前座一對夫婦,後座另一對夫婦。而在中上層階級中,你很可能發現兩家的丈夫分別和另一家的妻子同坐一排座位。) 社交活動中,上層貧民一律守時不誤,遲到二十來分鐘是更高等級的標誌。如果你打算在酒吧估測一位男人的等級地位,不妨找個藉口與他聊聊,直到他摸出自己的錢夾,上層貧民的錢夾總是鼓鼓囊囊的,裡頭不光有妻女兒孫的快照,以備酒後展示一番直至被感傷情緒淹沒,更有各類讓人留戀的紙張紀念品,比如重要的體育比賽門票票根、信件、以及其它一些能隨時掏出來「證明」什麼的文件。百分之百的上層貧民錢夾,上面一定綁著一根寬寬的橡皮筋。 貧民階層人士無一例外地對廣告和商標抱有高度的敬意。瞭解這些東西,你就能夠展示聰明和時髦,同時將自己與廣告商品的成功聯繫在一起。熱天飲一聽包裝醒目的可口可樂,並不單單是為解渴消熱。這意味著你在與比你優越的人們——可口可樂公司——以及你的鄰居分享一種公認的成功模式,他們還會認為你的舉動是地道的美國化,簡直妙不可言。約翰·布魯克斯發現,紐約地鐵車廂裡的塗鴉作者會在任何地方塗鴉,但幾乎不碰廣告牌。「似乎這些創作者尊重社會的這一方面:廣告」。 菲利浦·羅斯所著的一本書裡的主人公索菲亞·波特諾,一直在中產階級和上層貧民之間徘徊。若說她那措辭強烈的自我誇耀是中產階級式的,她對廣告商標的尊敬和對物價的敏感則很有上層貧民的味道。她在談到黑人女傭時對兒子說:「只有我一個人對她那麼好。只有我一個人給了她整整一罐金槍魚作午飯。我說的可不是那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阿曆克斯,我說的可是優質的,被稱為『海中雞肉』的那種……四毛九兩罐。」以「藍領婦女」為主要目標的《真實故事》雜誌,向它的廣告商們信誓旦旦地承諾,這本雜誌的讀者「對商標最最忠貞不貳」,這一點無疑是正確的。如果你是一位上層貧民,你所做的一切正是這個商業社會要求你必須做的。 在西南部(這個地方我們應該欣然表示接受,以避「精英主義」之嫌),上層貧民階層家庭最流行的晚間娛樂活動是去洗車行洗車,並順便在回家的路上光顧一下當地的連鎖食品超市,或者也可以去看冰上表演,招牌上寫的是:「太空邦尼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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