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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剖等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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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只是豪宅被藏了起來,「看不見的頂層」的成員們也紛紛從他人的窺視和探查裡消失了。這一等級的人們往往會極力避開社會學家、民意測驗者,以及消費調查人員們詳盡的提問和計算。無人對這個等級做過細緻研究。因為他們的確看不見。一位「看不見的頂層」的成員極可能會輕蔑地將一份調查問卷扔在地板上。這種視而不見的作風倒是與「看不見的底層」頗有幾分神似。正是從這裡,我們開始觀察到美國等級制度當中最奇妙的一幕——「看不見的頂層」和「看不見的底層」之間那奇特的酷肖,如果實非「源自兄弟之情」的話。 就像那些隱匿在遙不可及的住宅高牆背後或形形色色的小島嶼的頂層人物一樣,底層的人們也同樣隱而不見。他們如果不是被收容在一些公共機構或幽閉在修道院裡,或隱居在寺院和群居村裡,就是在躲避那些想索回自己的車子或家具的債主、受騙的假釋擔保人。或被欺騙的商人們,這個「看不見的底層」只會短暫地出現在某時某地,比如春大的紐約街頭,嘴裡一邊咕味著自己倔強的幻想。這個一年一度的儀式性自我展示結束後,他們就會再次消聲匿跡。正是由於避開了他人,這兩個階層的人分享著一種同樣的焦慮,但求自己的名字不要見諸報端。底層人物——范伯倫說他們自己不掙錢,他們只接受錢——不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或天賦,而是得益于福利機構或管教體制,他們才能在經濟上應付自如,真是如出一轍,頂層人物也是從別人(祖輩)那裡獲取財富,還有一個相似之處:這兩個階層的人都極少隨身攜帶現金。從主要的方面來看,我們可以認為,「看不見」的頂層與底層的實際身份大致上明顯地證明了一個歷久不衰的原則,即所謂「兩極相通。」 上層 一個富有又看得見的階級。可能是大銀行的主管,還喜歡參與國會某委員會的事務。他們貪圖安逸, 有時還很有趣,家中賓客川流不息。但是有一點:他們對思想和精神生活毫不關心。 頂層往下的一個等級,上層階級,在兩個主要的方面與「看不見的頂層」存在差異。首先,儘管這個階級的財富中有很大一部分得自繼承,但他們自己也從工作中掙得相當多的財富。通常,如果不做一些非常吸引人的工作(如果乾起來很輕鬆的話),他們會深感無聊甚至羞辱。他們的工作極有可能是控制銀行或歷史悠久的公司,主掌智囊團和基金會,或者他們也會與聯邦政府的行政部門(通常是國會)一道忙於支持較古老的大學,幫忙處理外交關係顧問委員會、對外政策協會、或經濟發展委員會等機構的事務。在由外行擔任外交官的年代裡,外交官裡的大部分是從這個階層中挑選出來的,而很少出自「看不見的頂層。」其次,上層是人們看得見的,他們經常惹人注目地表現自己。這也就是說,「看不見的頂層」已經遠離了范伯倫所說的那個鋪張炫耀的結構,而留給上層階級來扮演自己以前的角色。當你走在街道上或駕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時,只要經過一座外觀相當醒目的房屋,你就知道那裡住的肯定是上層階級的一員。白宮恐怕是最好的例子了。它的居民當中,哪怕曾經有過富蘭克林·D·羅斯福或是肯尼迪家庭這樣的人,能被列為「看不見的頂層」的人卻一個也沒有,而只是「上層階級」而已,這座周身純白。刻意座落在高地上的建築簡直太過顯眼,而對它的大部分居民而言,在這裡的短暫居留通常意味著落泊和失勢。這地方無可救藥地也只能屬上層階級——或者甚至更低,比如在哈利。杜魯門居住時期。 當然,人人都無一例外地屬所有這些等級當中的一種,不妨想一想威廉·魯道夫·赫斯特和他在聖西梅昂的住宅。從地理位置上看,這「屋子」屬「看不見的頂層」的風格,因為你從高速公路(離宅子最近的公共通路)決無可能瞧見它的尊容。一旦你穿過綿亙數裡的戶外公園和「動物園」,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大宅之後,便會感到主建築的正面設計原來是為了喚起敬意,或不如說敬畏,這時你就會明白,這種假貴族的作派,完全不能掩飾赫斯特的真實身份:他根本不是個「看不見的頂層」。他太操心自己會給別人帶來什麼影響了。他在排場奢華的宴會上使用紙餐巾的舉止倒有可能標誌著一個真正貴族的怪癖,但他讓自己住所的正面引人注目的用心——看起來活像埃維拉大教堂(埃維拉,西班牙中部城市,建於十一世紀,以其天主教大教堂聞名。一譯者注),包括其他幾座風格雷同的建築——卻暴露了他的秘密,只有中上層階級會在小男孩才會有的炫耀方式上栽跟頭。 像其它所有階層一樣,上層階級也有它自己獨樹一幟的標記。例如,它會在《社會名流紀事》上出現,而中上層階級卻不可能,儘管它會垂涎三尺。用名字命名一條街道也很可能標誌一個人的上層身份,但至少必須用你的姓氏。如果用名字,比如凱希街(Cathy Street),你就是個中產階級或者更糟。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儘管這語言與你的實際生活、事業或興趣等毫無關係,也是上層的標誌。自然,避免過於正確或完全「法式」的口音也很重要。 完全不吸煙是很有上層階級風格的,不過一旦讓人注意到這風格是經戒煙得來,你便立刻下降到中產階段。家中「訪客」川流不息是上層萬元一失的身份標記,因為這意味著大量空閒的臥室,以及一應俱全的飲料,食品,遊戲。派對等等,可以讓客人們隨心所欲地休閒娛樂。在上層階級的成員面前,你必須注意不要隨意誇讚別人,因為那會被視為不恭——那裡的一切理所當然地美麗、昂貴。耀眼,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不需特意提及。只有中產階級才習慣性地回報別人的恭維,因為這個階級需要從恭維中攝取信心。 上層階級從來不質疑一個人的價值觀問題,因為它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某位青年藝術家拜訪一對祖上來自英國古老家族的夫婦。走進餐廳時,他忍不住讚歎說從沒見過如此精彩的海波懷特椅子(George HeppleWhite,英國十八世紀著名家具設計家,以其設計的椅子聞名。一譯者注)。沒過一會兒,他就被主人逐出門去。他們這樣對別人解釋:「那個傢伙居然誇獎我的椅於!無禮得可惡!」與上層人物一同進餐時,一般也不要誇獎食物的美味,因為女主人上好的品味自然不會有錯。況且,這也不是出自她的廚藝,家裡的廚師當然是一流的。另外,如果你把酒杯碰灑了,請不要驚慌,僕人自會過來把一切收拾乾淨。 對馬的熱愛——買馬、養馬、騎馬、賽馬、騎在馬背上追獵小動物——仍然是相當值得信賴的上層階級的標識。儘管在中上層階級學會了仿效之後,這種生活方式已不再是上層的獨佔,這情形有點像此前的雙陸棋戲,它在日漸流行後也就喪失了等級。不過,美國的上層與所有貴族共享一種一望而知的特性:他們對形形色色的思想無動於衷,毫無興趣(這也是「看不見的頂層」的標誌,科尼裡斯·文德比爾特·惠特尼拙劣的文字表演就曾證實過此點)。馬修·阿諾德之所以把他們稱作「野蠻人」,正是由於他們對思想的漫不經心。他明確地將他們的安祥歸咎為「從來不讓任何人的思想煩擾自己。」儘管如此,他們仍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階級。只要對任何才情煥發、獨樹一幟的說法閉目塞聽,他們的生活就是舒適、優裕甚至妙趣橫生的。 我們現在該談一談中上層階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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