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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俗語言(4)


  由「家」這樣的詞所激起的虛假的溫暖感,也是惡俗的詞語「社區」(community)視若珍寶的副產品,而「社區」這個詞常常用在根本就沒有社區的地方。像什麼「年長者社區」(the senior community),「同性戀社區」(the gay commiunity),「黑人或波多黎各人社區」(the black or Puerto Rican community),如此舉不勝數。正如海倫·文德勒指出的,這個詞之所以如此廣泛地抛頭露面,其內在實質就是一種大劑量的「偽田園風光」,就是「家」這個詞所要顯示的同樣幼稚、畸形、帶玫瑰色彩的生活觀。廣告對此類故作多情不遺餘力地大加利用,於是我們便聽到了「一個可愛的新家社區」;任何東西只要一披上「社區」這樣的色彩,或至少是這樣的語言,馬上就會變得溫暖而脈脈含情了。一名迫切要求在哈佛法學院任命更多女教授的作家說,「女性的聲音在『法學院社區』中是一種相對新近的聲音」(她的意思是「法學院」)。像「世界社區」(the world community)這樣的短語恐怕使這種境界達到了頂峰,常見於自以為是和政治說教性的上下文中:「這種公開的恐怖主義行為(或者壓制基本人權、或對民主意願的壓制等等)必定會遭受世界社區的譴責。」在專門談到像女權主義者社區這類一廂情願的表述方式時,文德勒正確地觀察到,「對『社區』這個詞的烏托邦式的、悲天憫人的運用……可以給一個局外人帶來一身雞皮疙瘩。」

  儘管「社區」是一個極方便的自我誇讚的小把戲,在惡俗語言的保留項目中還有許多別的高招。「深入的」(in depth)就是一員異軍突起的名將,最常用來故意模糊確切的含義兼暗地裡給說話者一點小小的鼓勵(見「惡俗廣告」):「這本書是以一百多次深入的訪談為基礎的。」(我的天,您真是夠深入的!)還有,把「關心的」(concerned)一詞安置在任何群體中也是一種表現成員間的同情心(「關懷」)及暗示局外人的冷酷無情的有用方法,因此,像什麼「反肝炎母親協會」或「關心亞洲人權人士委員會」等組織的成員,從道德上看起來顯然要比其他組織的人崇高。同出一轍,把「對…負責的」(responsible)一詞引人任何一場爭論中,就能表明「你的正確和你的對手的錯誤。」

  還有一大堆惡俗的詞和短語,許多人希望通過使用它們將為自己帶來學識淵博的名譽。那個用濫了的詞「飽學之士」(Renaissance man,用以稱呼像比爾·布萊德利之類的人:運動員,羅茲獎學金學者,參議員等等),其意思是說談話者對他所談論的事情了如指掌。的確,對這個術語的理解本來源於和皮科·德拉·米蘭多拉的思想以及菲利浦·西德尼爵士的作品相關的語境。可愛的美國人喜歡用希臘字母給兄弟會或姐妹會取名字,其實卻無人知曉希臘文(而且已經多年不開希臘語課程了)、哲學或古代歷史。除了市場營銷(先前是賣東西)或「教育心理學」,這裡的人不學那些老東西,儘管有時他們樂於不懂裝懂。

   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哲學家,人文主義主要代表之一。
   英國詩人,作品有傳奇故事《阿卡迪亞》、牧歌短劇《五月女郎》等。

  在「Renaissance man」一詞中的假精確就像和類似的假裝聰明的短語Voodooeconomics(巫術經濟學)中的情形如出一轍,多用於有不宜出口的髒話要說之時,都很有利於裝模作樣和回避實意,反正「巫術般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大家連個屁也不知道。我們應把這些令人難忘的詞語歸功於總統先生,當考察了東歐正在發生的事情後,他最近宣稱,「自由之路就在我們面前放著」(誰放?無禮者不禁要問)。同理,「涼人的」(mind boggling)也是一個常常被引用的詞,按照這個詞的期許,會給說話人帶來一種「聰明的造詞專家」的美譽。這正是那些在「談話」(conversation)的時候卻常常使用「對話」(dialogue)一同的人們的希望,同時也是那些總想有機會一展「between a rock and a hard place」(在一塊岩石和一塊硬地方之間)這一短語之風采的人們的希望。

  美國人對於尊嚴和重要性的貪欲,每天生產出大量可笑的文理不通的東西。如用「absent」(缺少)表示「without」(沒有),比如,「Absent furtherinformation,we can't tell」(由於「缺少」進一步的信息,我們無可奉告)。另外,把「impact」(衝擊)作動詞用,意指「influence」(影響),如「ourcampaign didn't seem to  impact voters much in idaho」(我們的競選活動看來對愛達荷州的選民沒有造成多大影響)。把「transit」(過境)當作「cross」(穿過)的高雅同義詞,如「I transited most of Turkey last summer」(去年夏天我過境了土耳其的大部分地區)。當然,最受青睞的還是用虛假浮誇的parameters(限定參數)來意指某種類似「boundaries」(邊界)的東西:「那位新夥計似乎不大樂意在公司限定的參數以內工作。」

  十足的惡俗要求使許多人在他們只想說「content」(內容)時卻用「context」(語境),想說「sympathy」(同情)時卻用「empathy」(移情、共鳴),或者想說「idea」(觀念、想法)時卻用「concept」(概念)。的確,當某個推銷汽車、公寓或房子的人開始說起某個新概念時,最好還是確定一下你的錢夾子還在不在老地方。作為美國這場偉大的不勞而獲的聰明遊戲中的計數器和標誌,「meld」(合併)代替「join」(加入)自有其吸引力,正如一知半解地用「mix」(混合,動詞)代替「mixture」(混合物,名詞)一樣,以及用極富品味的「segue」(指音樂的延續或連續演奏)代替「Proceed」(繼續),或者代替更簡單的「go」(走)。最近一次故弄玄虛且最終導致垮臺的戲是由安德魯·奧斯頓先生上演的,一個極其堅定的職業人士,國家交通安全局的成員。他身穿一件領尖釘有鈕扣的襯衣,系著一條傳統的「如軍隊般嚴格平正的」條紋領帶——這樣,他看上去就很像一個有文化且有板有眼的人了。他這樣提起一名與一次令人疑惑的飛機失事相關的小型飛機駕駛員:「我想他是想弄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那就是他『發散』(exuded)給我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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