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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俗標誌(2)


  如果你費了好大的勁總算令人滿意地走過了那種標牌並步人該餐館或酒吧的內部,那麼你就到了一個可以精確地測量出那裡的「廁所羞恥感」(Toilet shame)已經發達到什麼程度的場所了。所謂「廁所羞恥感」,是指因為怕羞而一絲不苟地藏匿廁所的心態,這就要求把廁所設計得盡可能狹小,不顯眼,而且要給它們裝配最容易誤導的標誌。如果你想採用法國廁所那種不知羞恥的成人做法,讓它完全能從外面看見裡面的話,在一切都是公開的美國,你就非得帶點能管理怕羞的隱蔽廁所的態度不可。當然了,這麼做的動機往往遠不在羞恥與否:主要是為了阻止那些窮人、瘋子、流浪漢或不付錢的人有任何沖進來「方便」的機會。(順便想問一句,那麼這些城市裡的流浪漢們究竟又去哪兒「方便」呢?)不過儘管「廁所羞恥感」在美國很普遍,但就我們羞恥的強烈程度而言,我們卻遠遠不能和中國相比。中國人顯然把他們身體上的器官看做是極不宜啟齒的羞恥之物,所以他們的廁所遠遠地藏在那些可以遮羞和掩人耳目的地方,若非同樣有羞恥感的人是休想發現那些地方的。

  你或許會想,那些建築工人——男子漢的化身——以沖著過路婦女亂喊粗魯和淫穢之辭而臭名遠揚的人,也以有啥說啥而著稱,他們總該是一些沒有「廁所羞恥感」的把廁所稱做「廁所」的人吧?但事實如何呢?即便是在建築工地上也一樣風行「廁所羞恥感」,那兒的移動便池從來不叫「廁所」,而是被花哨地稱做:

  Porto-Potty
  Potty-Queen
  por-to-Let
  Sani-John
  B.F.I(Biff的花哨說法)

  以及諸如此類的玩意。其稱呼和餐館酒吧(通常是惡俗的)裡那些指示男。女廁所的把戲幾乎是一樣地忸怩作態。走進一個這樣的地方,對於男子漢氣概該是一種多麼震驚的失望啊。有一些這樣的標誌,要求你在很有把握地打開一扇門而不是另一扇門之前必須先周密地進行一下轉譯練習。「用手指物者」(Pointers)和「佈局者」(setters)怎麼樣?夠不夠意思?    在乖巧忸怩方面(見「惡俗語言」),這可以同華盛頓郊區某些專供持月票乘客上下車的鐵路車站上的用語相媲美,它們把那條只能作短暫停留供乘客上下車的車道叫做——你猜是什麼?「非停車車道」?「僅供短暫停留車道」?非也!標誌牌把它叫做「親了就跑」車道(「Kiss and Ride」)。至於真正賣弄的奇巧,如果是在早些時候,恐怕不僅僅會被視為愚蠢而且會被視為褻瀆神靈的做法。看看聖誕節期間休斯頓機場附近的這塊標牌怎麼樣?「生日快樂,耶穌!」

  和「廁所」一樣,還有許多詞語做標牌會被認為太丟人了,誰要這麼幹,那是要遭報應的。我附近的那家銀行一天早上遭到搶劫,那天餘下的時間就關門歇業了。一塊專門為這類突發事件預備的標牌被搬出來立在大門前:

  本行停業。何時營業有待進一步通知,原因如下:……

  可這個留空卻偏偏不填上,因為銀行的主人認為把「搶劫」這個詞說出來太可怕了,這樣那塊招牌便可以暗示某些值得深思的事情發生了。儘管常常有人宣稱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但實際情況可能剛好相反,這是一個表面形象爆炸或信息藏匿行為氾濫的時代,要麼我們就僅僅能得到貼在汽車保險杠上的標貼所展示的信息,如「我心疼我的狗」等等。貼這塊標貼的人簡直是一派要發佈一條有趣消息似的架式,無非證明了這位製作者令人憐憫的需求,好像在說:在一個如此愚蠢的社會裡,一種自我宣揚的對動物的熱愛應被置於一切社會與道德美德之上。

  即便羞恥感所關注的是有關廁所和搶劫的種種顧慮,但似乎誰也沒有讓這種羞恥感跟宣揚自己的性能力扯上關係。近些年來,「可讀性服裝」(愛莉森·盧利的美妙用語),尤其是那種上面寫著句子的T恤,已經戲劇性地進化了,由一件僅僅將穿者和「可口可樂」、Coors啤酒或「給他力」的成功聯繫在一起的可讀性衣裝,演變為一種宣稱自己準備好隨時隨地跟人胡槁的引人注意(不,應該是求人注意)的公開標識。比如:「咱們操吧!」另外,「吮吸」(suck)一詞以及這個詞的近親詞匯,似乎和當今作為標誌的T恤越來越難捨難分。位於印第安那州特爾赫特市的韋爾內·克蘭巴克公司出品的一件T恤邀請讀它的人:

  舔我、嘬我、吃我一夜到天明吧!

   Gatorade,一種運動飲料。

  要不是在這個惡俗的時代,即宣傳氾濫的時代,一件令孕婦動心的、齊胸寫著「寶寶」字樣並且有一個箭頭向下直指其凸起的肚子的T恤,恐怕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另一種想要把從前僅屬￿隱私的東西公之於眾的欲望,使一件T恤上寫著「我和笨蛋生活在一起」,旁邊有一個箭頭指向那位穿衣人不幸的配偶(這下你在他或她旁邊行走時可要小心了,千萬不要選錯了邊)。還有一件用來顯示你是一名膽大包天的小夥子的美名的標識T恤上寫著:「釣魚去了」。可真夠幼稚的,某某會想。這件T恤上描繪了一個笑眯眯的男子,正在池塘邊上舉著一根魚竿。在他的腰下面,他的戰利品——一條大魚——構成了他「很爽」的源頭:一種罕見的口交方式正在進行。

  那麼,紋身這種東西又是何時步入公共標誌行列的呢?一隻小鐵錨、或者單詞「媽媽」、或只是一行「士可殺不可辱」的文字尚可諒解。可是,一旦紋身企圖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時,它就已經到了糟糕的邊緣了;而一旦它佔據了整個地盤——如整個胸前刺滿蜷曲的可將人纏死的大蟒等等,並似乎在暗示人們說「我多有趣。看著我」時,它就變成惡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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