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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最初一刹那的驚慌過去了,可是這時卡車已經開出峽谷,柯瓦遼夫也影蹤全無了。兵士們怕其他被捕的人也紛紛逃散,不敢跳下車去,只好在車上亂開槍。芬龐聽到槍聲,叫車子停下,自己跳了下去。兩輛卡車都停下了。芬龐用他那村婦般的嗓子破口大駡。

  「他跑了!他跑了!」謝遼薩懷著難以形容的強烈的狂喜,用尖細的聲音喊叫著,接著就用他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話咒駡著。但是現在這些罵人的話出於謝遼薩之口,聽起來就像是神聖的誓詞一樣了。

  現在已經看得見炸毀後的五號井傾斜的井架。

  小夥子們和姑娘們唱起了《國際歌》。

  他們下車後都被趕到礦井附設的上凍的澡堂裡,在裡面關了一會,因為要等候勃柳克納、巴爾德和斯塔慶柯到來。只要有人穿著好衣服和好鞋子,憲兵們就動手把這些東西剝下來。

  「青年近衛軍」的隊員們得到互相告別的機會。克拉娃也能夠坐到萬尼亞身旁,把手放在他的額上,就不再和他分開。

  他們一小批一小批地被帶出去,然後一個一個地被扔進探井。凡是還能說話的人,都來得及說了幾句他願意留在人世間的話。

  德國人怕幾十個人同時被扔進探井不會全部都死掉,又把兩輛煤車推下去。但是礦井裡發出的呻吟還是一連幾天都能聽見。

  他們,費裡普·彼得羅維奇·劉季柯夫和奧列格·柯舍沃伊,手腕被綁著,站在野戰司令官克列爾面前。他們被關在羅文基期間,一直不知道他們是被關在同一個監獄裡。但是這天早上他們被提出來帶到一起,綁在一起帶去對質,克列爾希望逼他們供出不單是本區、而且是全州的地下組織的線索。

  德國人為什麼要把他們綁起來?要是不綁他們,德國人看見他們就害怕。敵人同時也想以此顯示,他們知道這兩個人在組織裡所起的作用。

  劉季柯夫頭上的白髮被幹了的血粘在一塊,被撕得破爛不堪的衣服粘連在他的巨大身軀的傷口上,每動一下都引起極度的疼痛,但是這一點他毫不顯露出來。深重的苦難和饑餓耗幹了劉季柯夫的身體,他臉上那些有力的線條顯得格外分明了。這些線條在他年輕時曾使他的臉顯得非常出色,並且顯示出他的偉大的精神力量。他的眼神平靜而嚴厲,像平時一樣。

  奧列格站在那裡,他的被打斷的右胳臂無力地耷拉著。他的臉幾乎沒有改變,只是兩鬢已經完全灰白。他的暗金色睫毛下面的大眼睛帶著泰然自若的、比任何時候更為泰然自若的神色。

  他們——年老的和年輕的群眾領導人——就這樣站在德國野戰司令官克列爾面前。

  克列爾殺人成性,因為除此以外,他什麼也幹不了。這時他就使他們受到更多的可怕的拷打。但是,可以說,他們對這些已經毫無感覺:他們的精神翱翔在只有人類偉大的、富有創造力的精神才能達到的那種無限崇高的境界。

  後來把他們分開了,劉季柯夫又被解回克拉斯諾頓的監獄。中央工廠的案件仍舊沒有調查完畢。

  可是地下工作的同志們依然無法援救被監禁的人,這不但因為監獄防衛森嚴,同時也因為現在滿城都是撤退下來的敵軍。

  劉季柯夫、巴臘柯夫和他的同伴們也遭到了和「青年近衛軍」隊員同樣的命運:他們也被扔進五號井的探井。

  奧列格於一月三十一日白天在羅文基被槍決,他的屍體和其他在同一天被槍決的人們的屍體一起被埋在一個大坑裡。

  可是劉巴還被折磨到二月七日,他們一直不肯死心,企圖從她那里弄到密電碼和發報機。在被槍決之前,她設法給母親寄了個字條:

  永別了,媽媽,你的女兒劉巴要到地下去了。

  劉巴被押出去槍決的時候,她唱起了她最喜歡的一支歌:

  在莫斯科廣闊的地方……

  押她去槍決的黨衛隊分隊長要她跪下來對著她的後腦開槍,但是劉巴不肯跪下,並且是正面接受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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