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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到了這樣的時候:卡車、小汽車和汽油車動輒被地雷炸掉,使無家可歸的人都不敢走公路和土路,他們只好推著手車費力地走村道或是乾脆在草原上走。 南方馬特維葉夫崗和新沙赫京斯克之間的公路上發生重大事故的傳說還沒有消散,北方舊別利斯克和別洛沃德斯克之間有整個汽油車隊出事的新的傳說又接踵而來。 通往斯大林格勒的主要公路上的克烈片卡河上的鋼骨水泥橋,突然被炸得飛到半空。甚至無法理解,這是怎麼發生的:橋樑坐落在大居民點鮑柯沃—普拉托沃,並且有德國兵嚴密防守。過了幾天,沃羅涅什——羅斯托夫幹線上的卡緬斯克附近的鐵路大橋也倒坍在河裡了。這座橋由一排配備著四挺重機槍的德國自動槍手守衛著,橋被炸毀時的爆炸聲十分強烈,在夜裡竟轟隆隆地傳到了克拉斯諾頓。 奧列格猜測,這次爆炸大概是克拉斯諾頓和卡緬斯克兩處地下黨組織共同努力的結果。他這樣猜測,是因為在發生爆炸的兩星期前,波裡娜·蓋奧爾吉耶芙娜又代表劉季柯夫向他要一個聯絡員派往卡緬斯克方面去。 奧列格選中了奧麗雅·伊凡卓娃。 在兩個星期裡面,奧麗雅一次也沒有在「青年近衛軍」的活動圈子裡露過面。雖然奧列格從妮娜那裡知道,奧麗雅回過克拉斯諾頓幾次,又走了。在這次著名的爆炸事件發生後兩天,奧麗雅才重新在奧列格家裡出現,又來謙遜地執行她的「青年近衛軍」總部聯絡員的日常職務。奧列格懂得,什麼也不能向她打聽,可是有時他發現自己在好奇地、很感興趣地望著她的臉。但是她仿佛並沒有覺察,照舊是那樣平靜、沉著、很少說話。她那線條有力而不端正的臉上沒有表情,極少露出笑容,好像是天生為了保密似的。 到這時候,已經有「青年近衛軍」三個固定的戰鬥小組,在本區的各條大路上和遠遠超出本區的範圍以外活動。 一個小組在克拉斯諾頓和卡緬斯克之間的大路上,它主要是襲擊德國軍官乘坐的小汽車。領導這個小組的是維克多·彼得羅夫。 第二個小組在伏羅希洛夫格勒到李哈雅的各條大路上,它襲擊汽油車:消滅司機和警衛隊,把汽油倒在地裡。領導這個小組的是從俘虜營裡被救出來的紅軍少尉任尼亞·莫什柯夫。 第三個小組是謝遼薩·邱列寧的小組,它到處活動。它攔截載運武器、糧食和軍服的德軍卡車,追殺失散和掉隊的德國兵士,——甚至在城裡追殺他們。 各小組的戰鬥員常常集合起來執行任務,任務完成以後再一個個地散開;各人在草原上都有一定的地點埋藏自己的武器。 自從莫什柯夫在俘虜營裡被救出來以後,「青年近衛軍」又多了一個有經驗的領導者。 經過那番磨難之後,莫什柯夫身體又復原了,他強壯結實,像一棵小橡樹,走起路來不慌不忙,搖搖擺擺,脖子上圍著一條毛線織的圍巾,使他顯得非常胖。他腳上穿的皮靴和套鞋都是在他們消滅謝維烈夫卡莊的「警察派出所」時打死的一個和他身材相仿的「警察」腳下剝下來的。看樣子他好像脾氣很大,其實心地非常善良。在軍隊裡待過,特別是在前線入黨以後,他就養成了堅毅的精神和自覺的紀律性。 憑著他的鉗工專長,他也進了第十辦事處所屬工廠的機械車間,並且依照劉季柯夫的建議,被委任為「青年近衛軍」總部的委員。 雖然「青年近衛軍」已經有了幾次輝煌的戰績,但是沒有絲毫的跡象顯示出這個組織的存在使德國人感到不安。 好像肉眼不能察覺的地下水的涓涓細流終於匯成大小河川一樣,「青年近衛軍」的活動也是不為人察覺地注入了千百萬人的隱蔽得很深的、廣泛的運動,——這些人都力求趕快恢復他們在德國人到來以前所處的那種合乎自然的地位。所以在這無數次反對德國人的大小行動與事件裡,德國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出「青年近衛軍」的特別的跡象。 戰線現在已經移得很遠,駐紮在克拉斯諾頓的德國兵竟覺得這個城市幾乎像是德國的一個偏僻的小縣城了。要不是大路上的遊擊隊活動,這裡的「新秩序」似乎已經永遠確立下來。 東西南北各處的戰線全都寂靜下來,好像在傾聽偉大的斯大林格勒戰役的炮聲。在九月以及後來在十月的關於斯大林格勒地區和莫茲多克地區的每日戰報裡,已經有著一種非常習慣和固定的東西,使人覺得情況要永遠這樣繼續下去。 從東方經過克拉斯諾頓被趕往西方的俘虜的洪流完全停止了。但是由西向東的德國的和羅馬尼亞的軍隊、輜重車、大炮和坦克卻絡繹不絕;它們一去就不再回來,而新的軍隊還是源源不斷地開過去,克拉斯諾頓也經常日夜不斷有德國官兵和羅馬尼亞官兵逗留,這也使人覺得,這種情況要永遠這樣繼續下去。 在柯裡亞舅舅和柯舍沃伊兩家的房子裡,同時有一個德國軍官——受傷休假後重返前線的「飛行好手」——和一個帶著勤務兵的羅馬尼亞軍官住了幾天。勤務兵是一個快活的小夥子,會說俄語,碰到什麼就偷什麼,一直偷到大蒜頭和家庭照片的鏡框。 羅馬尼亞軍官是個小矮個兒,留著兩撇烏黑的小鬍子,兩隻小眼睛鼓出來,動作非常靈活,連鼻尖都經常在動,他穿一身淺綠軍服,打著領帶,佩著有金穗帶的肩章。他住在柯裡亞舅舅的小房間裡,但是整天不在家,換了便服滿城亂串,調查礦井、機關和軍隊的情況。 「你的主人怎麼穿便服?」柯裡亞舅舅問勤務兵,他跟那個勤務兵幾乎已經有了交情。 快活的勤務兵鼓起腮幫子,用巴掌朝腮幫子上一拍,像雜技團小丑那樣噗的一聲噴出一口氣,非常親切地說: 「他是個間諜!」 在這次談話之後,柯裡亞舅舅就再也找不到他的煙斗了。 那個德國」飛行好手」把葉列娜·尼柯拉耶芙娜擠到外婆那裡,把奧列格擠到柴房裡,自己住在大房間裡。這是一個皮膚白皙、眼睛通紅的大漢,身上掛滿因為在法蘭西和哈爾科夫作戰有功而獲得的勳章。他被衛戍司令部送到這兒來的時候,喝得爛醉如泥;他所以會在這裡待上幾天,無非是因為他繼續日夜狂飲,怎麼也不能清醒過來。他拚命要把屋子裡所有的人(除了羅馬尼亞人,因為他根本沒有發覺他們的存在)都拉來跟他一同狂飲;要是沒有人陪他聊天,他簡直連一秒鐘都過不下去。他用令人作嘔的德國腔的俄語說明他要先打垮布爾什維克,然後打垮英國人,再打垮美國人,到那時候就會天下太平。但是在臨行之前,他卻陷入了極度的憂鬱。 「斯大林格勒!哈!」他豎起紫紅色的食指說。 「布爾什維克在打炮……砰!我就要完蛋了!」從他的血紅的眼瞼裡湧出了傷心的淚珠。 臨行之前,他剛好清醒到可以在人家院子裡用毛瑟槍打死幾隻母雞的程度。這些雞他無處可藏,只好把它們的腿縛住,在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它們就躺在臺階旁邊。 羅馬尼亞勤務兵把奧列格叫到跟前,指指那些雞,鼓起兩腮,像雜技團小丑那樣噗的一聲噴出一口氣。 「這就是文明!」他親切地說。 於是奧列格就再也看不到他的鉛筆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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