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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那就是說,沒有特殊指示,禁止你和我參加任何行動。」

  奧列格帶著稚氣的表情默默地、嚴肅地望著他。杜爾根尼奇的口氣變得緩和一些。

  「老弟,我說你的知識或許比我豐富,並沒有說錯。」他帶著幾分遺憾的口吻說,「這跟受的教育有關。我小時候跟謝遼薩一樣,整天赤著腳滿街跑。我雖然進過學校,可是真正的知識還是在成年之後得到的。你要知道,你母親畢竟是個教師,你的繼父又是一個有政治修養的人,可是我的兩個老的,你是知道的。」杜爾根尼奇臉上帶著和善的表情指指通上房的門。「時候已經到了,你應該把你的這些知識運用到真正的事業上去,明白嗎?至於捉弄捉弄『警察』,這,老弟,是無足輕重的事。大夥期待你做的也不是這樣的事。要是認真地講……」杜爾根尼奇意味深長地用大拇指指指背後高高的什麼地方,「他們那些人,你要知道,對你有多大的期望啊 !」

  「啊,你真—真是個好青年,凡尼亞!」奧列格高興地望著他,驚異地說。「你說得對,噢,你完全正確!」他說了又把頭轉動了一下,「好,既然如此,你就讓總部通過一個決議吧……」

  他們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還是要祝賀你成功,我差點忘了……」杜爾根尼奇把手伸給他。

  奧列格到家的時候已經東方發白。準備到他家來做客的劉勃卡也正是在這時候送走了她的德國人。她通宵沒有睡,但是望著這輛裝滿德國醉鬼的帶篷卡車,由醉醺醺的司機駕駛著在街上歪歪斜斜地開過去,她不由得大笑起來。

  母親一直在大罵劉勃卡,但是女兒把她夜裡從卡車上搬下來的四大罐酒精給她看。母親雖是個老實人,卻也明白劉勃卡這樣做是有她的打算的。

  第三十九章

  鄉親們!克拉斯諾頓的居民們!礦工們!集體農莊莊員們!德國人全是撒謊!莫斯科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仍舊是我們的!希特勒說戰爭要結束是吹牛。戰爭剛激烈起來。紅軍還要回到頓巴斯。

  希特勒要把我們趕到德國去,讓我們在他的工廠裡成為殺害自己的父親、丈夫和兒女的兇手。

  假如你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在自己的故鄉,在自己家裡擁抱你們的丈夫、兒子、兄弟,那你們就不要到德國去!德國人折磨我們,蹂躪和殺害優秀的人們,想以此來恫嚇我們,叫我們屈服。

  打擊該死的侵略者!與其在奴役中生,毋寧在鬥爭中死!祖國在危難中。但是它有足夠的力量來粉碎敵人。「青年近衛軍」將在自己的傳單上報導全部真相,不管它對俄羅斯是多麼痛苦。真理必勝!

  請讀我們的傳單,把它們藏起來,使它們的內容家喻戶曉,鄉里皆知。

  殺死德國侵略者!

  「青年近衛軍」

  這張從學校練習簿上撕下來的小紙片,貼在人頭攢動的市場盡頭的那塊佈告板上(以前這塊板的兩面掛著區報《社會主義祖國》,現在掛的是黃黑兩色的德國宣傳畫),它是從哪兒來的呢?

  天剛亮,村裡和哥薩克村鎮裡的人們就拿著大包小包趁星期日前來趕集。有的婦女也許只拿來一只用破布包著的小母雞,有人家裡蔬菜收成好,或是還剩下去年的麥子磨的麵粉,就用手推車把自己的家私推來。牛連影子都不見了,都被德國人牽走了,馬是更不用提了!

  這些手推車,再過多少年人民也忘不了它們!這不是運土的那種式樣的獨輪車,而是可以裝運各種東西、安著兩隻高輪子的手推車,——人們兩手抓住它的扶手推著走。成千上萬的人推著它們穿過整個頓巴斯,從這一頭到那一頭,不管酷熱和塵土,不管下雨和泥濘,不管嚴寒和大雪,他們有的是帶著家當到市場求售,但更多的是給自己尋找安身之所或是葬身之地。

  天濛濛亮,附近各個村裡的人就把蔬菜、糧食、家禽、水果和蜂蜜拿到市場來。城裡人也是一早就把東西拿出來——有人拿的是帽子,有人拿的是頭巾,有人拿的是裙子,有人拿的是長統靴,再不就是釘子或是斧頭、或是鹽、或是放了多年的印花布,也許,甚至是從祖母傳家的箱底翻出來的白棉布或是式樣古老的滾花邊的衣服。

  在這種時世,除非是罕有的大膽之徒或是笨蛋,再不然就是卑鄙小人才會為了牟利到市場去,——在這種時世,是貧窮和不幸驅使人們上市場去。現在德國馬克在烏克蘭土地上通用,可是有誰知道它是真是假,靠不靠得住,而且老實說,誰手裡才有馬克呢?不,還是祖傳的老辦法好:物物交換——在兵荒馬亂的年頭它解決了多少困難啊……於是人們一清早就麇集在市場上,互相繞來繞去不知轉了多少圈。

  大夥都看見:市場盡頭的佈告板仍舊像多年以來一樣豎在那裡。最近幾個星期以來,它上面一直掛著德國宣傳畫。突然,在一幅宣傳畫上,而且恰恰是在那幅扇形地排列著德軍在莫斯科的閱兵式、德國軍官在彼得保羅要塞旁邊的涅瓦河裡洗澡、以及德國軍官在斯大林格勒濱河街上挽著我們的姑娘們散步的那些照片的宣傳畫上,——出現了一張白紙,上面用化學鉛筆溶化出來的墨水整整齊齊地寫滿了字。

  先是有一個人動了好奇心,後來又有兩個人和更多更多的人走過去,轉眼之間佈告板旁邊已經擠了一小堆人——大部分是婦女、老頭和半大的男孩。大家都伸長腦袋,想讀一讀這張傳單。誰肯放過這圍觀一張寫滿了字的白紙條的人群,何況還是在市場上!

  一大群人蜂擁在貼著傳單的佈告板旁邊。前面的人默默地站著,但是不肯走開。一股難以克制的力量迫使他們把這張傳單讀了一遍又一遍。後面的人拚命要往前擠,他們吵吵嚷嚷,火氣很大,打聽那上面寫些什麼。雖然沒有人答腔,又擠不進去,但是這越來越大的人群已經知道,從練習簿上撕下的這張小紙上說些什麼:「德軍在紅場舉行閱兵式,是謊言!德國軍官在彼得保羅要塞旁邊洗澡,是謊言!他們跟我們的姑娘們在斯大林格勒大街上溜達,是謊言!世界上不再有紅軍,戰線由英國人雇傭的蒙古人守著,是謊言!」這一切都是謊言。真實的情況是城裡留著自己人,他們知道真實情況,他們在勇敢無畏地把這唯一的真相告訴人民。

  一個帶「警察」臂章、個子非常高的人,走進人叢,他的格子褲的褲腳塞在小牛皮的長統靴裡,同樣的格子上衣下面掛著飾有黃穗的沉甸甸的手槍匣,他那戴著老式帽子的狹長的腦袋高聳在人叢之上。人們回過頭來一看,認出是福明,頓時流露出恐懼或是討好的神氣,給他讓開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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