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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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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仿佛是從地下傳到她耳朵裡: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我,奧列格·柯舍沃伊,在加入『青年近衛軍』隊伍的時候,對著我的戰友,對著祖國災難深重的土地,對著全體人民,莊嚴宣誓:絕對執行組織的任何任務;對於有關我在『青年近衛軍』的一切工作嚴守秘密。我發誓要毫不留情地為被焚毀、被破壞的城市和鄉村,為我們人民所流的鮮血,為礦工英雄的死難復仇。如果為了復仇而需要我的生命,我將毫不猶豫地獻出它。如果我因為禁不住拷打或是由於膽怯而破壞這神聖的誓言,那就讓我的名字和我的親人遺臭萬年,讓我本人受到同志們的嚴峻的手的懲罰。以血還血,以命抵命!」 「我,鄔麗亞娜·葛洛莫娃,在加入『青年近衛軍』隊伍的時候,對著我的戰友,對著祖國災難深重的土地,對著全體人民,莊嚴宣誓……」 「我,伊凡·杜爾根尼奇,在加入『青年近衛軍』隊伍的時候,對著我的戰友,對著祖國災難深重的土地,對著全體人民,莊嚴宣誓……」 「我,伊萬·捷姆奴霍夫,莊嚴宣誓……」 「我,謝爾蓋·邱列寧,莊嚴宣誓……」 「我,劉波芙·謝夫卓娃,莊嚴宣誓……」 …… …… 這個謝爾格·列瓦肖夫,上回他第一次來找她,敲她的窗,她跑出去迎接他,後來他們一直談到天亮,那時候,他大概完全不瞭解她,——誰知道他想到哪裡去了! 不管怎樣,她這次出門,還沒有走,就遇到謝爾格·列瓦肖夫這第一個難題。他們是老同學,當然,劉勃卡不能不跟他打個招呼就走。安德烈叔叔沒有被捕的時候,謝爾格就遵照他的勸告進了辦事處的車庫當卡車司機。劉勃卡派了街上的一個頑童去找他,——頑童們跟劉勃卡關係都很好,因為她的性格跟他們差不多。 謝爾格一下班就來,可是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就穿著他從斯大林諾回來時穿的那身工作服——在德國人統治下連礦工都不發工作服。他身上非常髒,精神疲倦,臉色陰沉。 追根究底地問她到哪裡去、去幹什麼——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但是,顯然他腦子裡整個晚上都在琢磨這件事,他那叫人難受的沉默把劉勃卡惹火了。到末了她忍不住跟他大發了一通脾氣。她是他的什麼人——是妻子,還是情人?現在,生活中還有這麼多的事等著她去做,她根本顧不上去談情說愛。他到底有什麼名分來折磨她?他們不過是同學,她並沒有義務向他解釋,她是到她需要去的地方料理家務去的。 她仍舊看得出,他並不十分相信她要去辦的事,他無非是在吃醋,這使她感到幾分滿足。 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覺,可是他老賴著不走。他的脾氣強得要命,他會坐上一夜不走,最後劉勃卡還是把他攆走了。但是如果在她離開的期間他一直這樣悶悶不樂,她還是覺得於心不忍,所以她送他到院子裡,在大門口挽住他的胳膊,緊挨著他站了一會兒才跑回屋子,馬上脫掉衣服,鑽到母親的床上。 當然,說服媽媽也很傷腦筋。劉勃卡知道,面對著生活厄運束手無策的媽媽,孤零零地留下來是多麼難受,不過媽媽非常老實,容易受騙,所以劉勃卡就緊偎著媽媽,對她編了一大套使她不會懷疑的話,後來就在母親床上睡著了。 天濛濛亮,劉勃卡就醒了,她一面哼唱著,一面收拾行裝,準備上路。她捨不得把好衣服弄壞,決定穿家常的衣服,但是仍然要儘量穿得鮮豔一些,可以惹人注目。至於她那件最漂亮的天藍色真縐紗的連衣裙、天藍色的鞋子、鑲花邊的內衣和絲襪,她都放在小手提箱裡。起先她只穿貼身襯衫和短褲,對著兩面勉強可以照得見整個頭部的普通小鏡子卷頭髮,嘴裡哼唱著,把頭轉來轉去地搞了將近兩個小時。由於站得太累,她把重心輪換放在兩隻奶油色的、結實的、小小的腳趾也很結實的光腳上。然後她套上束腰帶,用小手擦擦粉紅色的腳底,穿上肉色麻紗襪和奶黃色皮鞋,把那件薄薄的,窸窣作聲的,印著豌豆、櫻桃、還有天曉得是什麼花花綠綠的玩意兒的連衣裙朝身上一套。這時她還是不停地哼唱,但是一邊穿衣服一邊已經在嚼什麼東西了。 她感到輕微的激動,這不僅沒有使她膽怯,反而給她壯了膽。歸根到底,她真是幸福,因為她可以行動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她可以不必再白白耗費自己的精力了。 兩三天前的一個早上,一輛不大的、有著長方形車廂的綠色汽車,就是從伏羅希洛夫格勒運食物給德國行政機關的官員們的那種貨車,在謝夫卓夫家的小房子旁邊停下。開車的憲兵對坐在他身旁的帶自動槍的兵士說了一句什麼,就跳下車來,走進屋子。劉勃卡迎著他走出來,他已經進了餐室,在東張西望。他迅速地朝劉勃卡瞥了一眼。他還沒有開口,她已經根據他臉部某些難以捉摸的線條和舉止,看出他是俄羅斯人。果然,他說的是地道的俄語: 「汽車要加水,您這兒有沒有水?」 一個俄羅斯人,而且還穿著德國憲兵制服——他也不打聽打聽,他是跑到誰家來了! 「滾你的蛋!懂嗎?」劉勃卡圓睜著藍眼睛,泰然地直瞪著他,說。 她根本連想也沒有想,衝口就對這個穿軍服的俄羅斯人說出了這句話。要是他膽敢碰她一下,她就會哇哇叫著奔到街上,驚動整個街區的人,大喊大嚷著說她讓那個兵士到峽谷裡去取水,他因此就要打她。但是這個奇怪的開車的憲兵一動也沒有動,他只冷笑了一聲,說: 「您做事太莽撞。這對您沒有好處……」他迅速地張望了一下,看看他們背後有沒有人,就急急地說:「瓦爾瓦拉·納烏莫夫娜叫我捎個口信,她非常想念您……」 劉勃卡的臉色蒼白了,不由地朝他挪動了一下。但是他把細長的黑手指放到嘴唇邊,阻止她發問。 他跟著劉勃卡走到門道裡。她雙手提著滿滿的一桶水,探索地窺視著司機的眼色。但是他對她望也不望,接過水桶就向汽車走去。 劉勃卡故意不跟著他,而是從門縫裡觀察:她希望等他送還水桶的時候能向他打聽點消息。哪知那個司機把水灌進散熱器之後,就把水桶朝庭園裡一扔,很快地坐進車子,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車子就開動了。 這樣一來,劉勃卡就得到伏羅希洛夫格勒去一趟。當然,她現在受「青年近衛軍」的紀律的約束,不能不通知奧列格一聲就走掉。不錯,她以前也曾向他暗示過,說她在伏羅希洛夫格勒認識一些人,可能有用。現在她對他說,碰巧有個適當的機會可以去看看。但是奧列格沒有馬上允許她,請她稍等一下。 使她感到驚奇的是:在他們談話之後總共只過了一兩個小時,妮娜·伊凡卓娃就來到劉勃卡家,告訴她同意她去,而且還說: 「到了那邊,你把我們的人死難的經過、他們的姓名以及他們在公園裡被活埋的情形,統統告訴他們。你再說,儘管這樣,工作還是大有開展,這是上級同志請你這樣轉告的。關於『青年近衛軍』,你也告訴他們。」 劉勃卡忍不住了,問道: 「卡蘇克怎麼知道,到了那邊可以談這一切的呢?」 妮娜在斯大林諾做地下工作時就養成小心謹慎的習慣。所以她只聳了聳肩,但是繼而一想,劉勃卡也的確可能不敢把交待她說的話對那邊講,於是她就用平淡的聲調說: 「大概上級同志知道你去找誰。」 劉勃卡甚至覺得奇怪,這麼簡單的理由她怎麼會沒有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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