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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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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們的人,人!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我們的人更美好的呢?為了我們的國家,為了人民的事業,他們肩負起多少的勞動和苦難!在國內戰爭時期,他們的定量是八分之一磅的麵包,但是他們並不抱怨。他們排隊等待去從事重建工作。他們寧願穿得破破爛爛,也不肯拿自己首創的蘇維埃制度去換衣著用品。在這次衛國戰爭中,他們心甘情願地、滿懷豪情地獻出自己的頭顱,承擔任何的苦難和勞動——連孩子們也挑起這副擔子,更不必說婦女了。這些都是我們的人,像你我一樣的人。我們都是來自普通人民,所有我們最優秀、最聰明、最有才華和最有名望的人都是來自普通人民!我不用對你說,我一生都是為他們出力……我們這裡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你老在這些工作裡面打轉,工作都是最重要、最迫切的,可是漸漸地你已經不能覺察,事物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發展,人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唉,安德烈!我從李莎·雷巴洛娃家裡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兒有三個青年和一個姑娘,我猜想兩個是她的兒女,還有兩個是他們的同學……安德烈!你不知道他們有著怎樣的眼睛啊!他們是怎樣地望了我一眼!有一天夜裡我在這兒牢房裡醒來,突然渾身發抖。共青團員!一定是共青團員!我怎麼會不理會他們?怎麼會有這種情形?這是為什麼呢?我知道是為什麼。區裡的共青團員們不知有多少次來找我:『馬特維叔叔,給青年們做一次報告吧,講講收割、播種的情形,講講我們區的發展計劃,或者講講州蘇維埃代表大會的情況,可講的題目多得很。』可是我對他們說:『我沒有時間,你們是共青團員,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有時實在推不掉,只好答應,可是後來做這次報告可費勁啦!你明白,這兒要向州土地部彙報,那兒又有協作和劃界的例會,而這兒還要趕到礦山管理處主任家裡去,哪怕待一個小時也行,——你瞧,他已經五十歲了,可是他的小男孩剛過周歲,他對這件事非常得意,所以就像過命名日和辦受洗禮宴一樣,——你不去,他會見怪——於是你一天到晚就忙這些,事先沒有準備就跑去給其青團員做報告。腦子裡記得什麼就說什麼,左一個『整個說來』,右一個『整個說來』,你挖空心思胡吹一通,連自己都聽不下去,更不用說青年人了。啊,真丟人!」舒爾迦突然說,他的大臉漲得發紫,他把臉藏在手掌裡。「他們希望聽你說些教導他們應該怎樣生活的良言,可是你卻給他們『整個說來』、『整個說來』……誰是我們青年的第一個教育者?教師。教師!這個詞是多麼了不起啊 !我們都是教區學校畢業的,你大概比我早畢業五年,不過你一定也記得我們的教師尼柯拉·彼得羅維奇吧。他在我們的礦上教書教了十五六年,最後因為肺病去世。我到現在還記得,他講給我們聽,宇宙——太陽、地球和行星——是怎樣形成的,也許他是第一個動搖了我們對上帝的信仰、打開我們的眼睛去觀察宇宙的人……教師!說起來很容易!在每個孩子都可以受教育的我們的國家裡,教師——這是最重要的人。我們的孩子的未來,我們的人民的未來,都掌握在教師手裡,都在他的寶貴的心裡。在街上看見教師,在五十米之外就應該向他脫帽致敬。可是我呢?……想起來也慚愧:我們這裡每年都發生修理校舍的問題、取暖的問題,校長們在辦公室門口抓住我,釘著我要木料,要磚頭,要石灰,要煤。可是我老是開句玩笑敷衍了事,說什麼不是我的事情,讓區裡去辦吧。你知道,我並不認為這樣做是可恥的。我的想法非常簡單:採煤的計劃完成了,糧食收購的任務超額完成了,秋耕地翻過了,肉類上交了,羊毛上交了,給州委書記的賀信也發出去了,——現在你們別來麻煩我了。這難道不是真的嗎?……這我是很晚很晚才懂得的,可是懂得之後,我心裡到底舒服些。我自己到底是個什麼人呢?」舒爾迦帶著善良、羞怯、負疚的笑容說。「我是人民的血肉,我來自他們的底層,我是他們的兒子和公僕。早在一九一七年,聽了列昂尼德·雷巴洛夫的話我就懂得,除了為人民服務以外,沒有更高的幸福。也是從那時開始,我成了共產黨員。你記得我們那時候的地下工作和遊擊鬥爭嗎?我們這批一字不識的父母的孩子是從哪裡找到這種精神力量和勇氣來抵擋並且戰勝德國佔領者和白党的呢?那時候,我們以為戰勝他們是最困難的事,以後就可以輕鬆些。哪知道最困難的事卻在後頭。你記得嗎,貧農委員會、餘糧收集制、富農匪幫、馬赫諾匪幫,突然,這些都完了!來了新經濟政策!你去學做生意吧。啊?好吧,我們就開始做生意,而且也學會了!」 「你記得我們是怎樣恢復礦井的嗎?」瓦爾柯突然非常興奮地說,「那時候我剛巧復員回來,他們就提拔我,讓我做現在已經采空了的那個老掉牙的礦井的井長。真夠嗆。哎喲喲 !一點業務工作的經驗都沒有,專家怠工,機器停轉,沒有電,銀行不貸款,沒有錢給工人發工資,列寧卻發來一封一封的電報——送煤來啊,救救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對我說來,這些電報就像是神聖的召喚。我早就看見過列寧,就像現在看見你這樣,那還是在十月革命時期的第二次蘇維埃代表大會上。那時我還是一個剛從前線回來的士兵。我記得,我走到他跟前,用手摸摸他,因為我不相信這是像我一樣的血肉之軀……好吧,我把煤送去了!」 「是啊,不錯……」舒爾迦高興地說,「那幾年咱們這些縣幹部或是區幹部挑過多少重擔啊!我們不知碰到多少麻煩!從蘇維埃政權成立以來,有誰像咱們區幹部那樣挨過那麼多的罵!所有蘇維埃政權的工作人員,不論是從前的和現在的,大概誰也沒有像我們那樣老是挨訓!」舒爾迦說時臉上帶著幸福的表情。 「是啊,要說挨訓的話,我想我們經濟工作人員不見得比你們少。」瓦爾柯帶著苦笑說。 「不,不錯,」舒爾迦用充滿熱情的聲音說,「不管我把自己罵得多厲害,還是應該給咱們這批區幹部立一塊紀念碑。我開口閉口老是說——計劃、計劃……可是你倒試試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像鐘錶一樣,千百萬公頃的土地要耕種,麥子要收割,要脫粒,要交給國家,要按照勞動日分配。還要磨麵粉,還有甜菜、葵花子、羊毛、肉類繳售,還要發展牲畜,還要修理拖拉機和我們的全部技術設備,這種設備全世界都沒有,他們連做夢都沒有見過 !要知道,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穿得好,吃得好,飯後還要來一杯加糖的茶。咱們這批熱心的區幹部就這樣馬不停蹄地忙碌著。為的是滿足人們的這種需要。可以說,咱們這批區幹部在糧食和原料方面是把整個衛國戰爭都背在肩上了……」 「那麼經濟工作人員呢?!」瓦爾柯又是憤憤不平同時又非常興奮地說。「對啦,如果要為什麼人立紀念碑,就該為他們立!如果說有人背負過第一個和第二個五年計劃,現在又背負著整個衛國戰爭,那就是他們!難道不對嗎?在農村裡那算什麼計劃?在工業方面才是計劃呢!在農村裡哪談得上什麼速度?在工業方面才談得上速度!我們學會了建設什麼樣的工廠啊!又乾淨,又精緻,像鐘錶一樣!還有我們的礦井呢?資本家的礦井,有哪一個能比得上我們的新一號井?那真叫是寶貝!他們那些資本家已經習慣了享現成福。可是我們要講速度,要大規模地建設,所以永遠很緊張:工作人手不夠,建築材料不夠,運輸工具落後,大大小小的困難不知有多少,可是我們仍舊不斷地前進。不,我們的經濟工作人員——這是巨人!」 「對,一點不錯!」舒爾迦臉上露出快活和幸福的樣子說。 「我記得,在一次集體農莊的會議上叫我們去參加決議起草委員會。在那兒談到咱們區幹部。一個年紀輕輕、戴眼鏡、當時被稱做紅色教授的人,非常傲慢地談到我們的弟兄,說我們落後啦,不讀黑倍爾啦,還說我們不是每天洗臉啦。於是那邊就對他說:『最好是培養您去做區幹部,那您一定會變得聰明起來……』哈—哈—哈!」舒爾迦高興地笑起來。「當時人們把我當做農村工作專家,真是非同小可——所以常常把我從一個村子調到另一個村子,去幫助農民消滅富農,幫助他們搞集體化……不,那是偉大的時代,那個時代誰也忘不了。全體人民都行動起來了。我們真是廢寢忘食……當時有許多農民搖擺不定,可是在這次戰爭以前,連最落後的人也感到了那些年代的偉大成績……真的,在戰前我們的生活的確開始過得比較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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