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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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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後的兵士們默默地、板著臉望著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她打開平時她和劉西雅住的那個房間的門。德國人還沒有來她就決定,如果德國人要在她們家過夜,她們就搬到沃洛佳的房間裡,可以大家在一起。但是上等兵沒有走進去,連看都沒有看,——他從沃洛佳的敞開的門口望著筆直僵坐在沃洛佳床邊的劉西雅。 「噢!」上等兵叫了一聲,對劉西雅露出快活的笑容,還敬了個禮。「您的哥哥嗎?」他伸出一根黑指頭,沒有禮貌地朝沃洛佳那邊點戳了一下。「他受傷了嗎?」 「不,」劉西雅說,她的臉紅起來。「他有病。」 「她會說德國話!」上等兵笑著扭臉對著那些仍舊板著臉站在穿堂裡的兵士。「您要隱瞞您的哥哥是個紅軍或是遊擊隊員嗎?要瞞住他是個傷兵嗎?這種事情我們總查得出的。」上等兵帶笑說,他的閃閃發光的黑眼睛向劉西雅獻媚。 「不,不,他是學生,才十七歲,他動過手術。」劉西雅激動地回答。 「別害怕,我們不會碰您的哥哥。」上等兵對劉西雅笑笑說,又對她敬了個禮,這才望瞭望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指給他看的房間。「很好!這扇門通哪裡?」他問,但是不等她回答就打開了通廚房的門。「好極了!馬上生起火來。你們有母雞嗎?……雞蛋,雞蛋!」他親切地笑起來,露出一副蠢相。 真奇怪,這個上等兵的話,和在全部戰爭歲月中都可以從親身經歷過的人嘴裡聽到、從報紙的通訊裡和漫畫說明裡讀到的形容德國人的笑話的內容,竟是一模一樣。而他說的確實就是這種話。 「弗裡德裡赫,給我們準備吃的。」他由兵士們簇擁著走進了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指給他的那個房間,整座房子裡馬上就充滿了談笑聲。 「媽媽,你懂嗎?他們要雞蛋,要生爐子。」劉西雅輕聲說。 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仍舊站在穿堂裡不吭聲。 「你懂嗎,媽媽?要不要我去拿劈柴?」 「我都懂。」母親說,她的姿勢不變,似乎有點過於鎮靜。 一個並不年輕的兵士從房間裡走出來,他的下顎翹得厲害。一道傷疤從船形帽下面一直延伸到眉毛。 「你就是弗裡德裡赫吧?」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態度鎮靜地問道。 「弗裡德裡赫?我就是弗裡德裡赫。」兵士陰鬱地說。 「來吧……你幫我去拿劈柴……雞蛋我會拿給你的。」 「什麼?」他莫名其妙地問。 但是她向他打了個手勢,就到門道裡去。兵士跟著她。 「行啦,」沃洛佳並不望著劉西雅,說,「把門關上吧。」 劉西雅掩上了門,以為沃洛佳有話要對她說。 但是等她回到床前,他卻閉目躺著,不作一聲。這時候,門也不敲,那個上等兵就出現在門口。他打著赤膊,皮膚黧黑,滿身汗毛,他一手拿著肥皂盒,肩上搭著毛巾。 「你們的洗臉盆在什麼地方?」他問。 「我們沒有洗臉盆,我們就在院子裡用杯子互相澆水沖洗。」劉西雅說。 「多麼野蠻!」上等兵腳上穿著發土紅色的厚底皮鞋,叉開腿站在門口,笑嘻嘻地望著劉西雅。「您叫什麼名字?」 「劉德米拉。」 「什麼?」 「劉德米拉。」 「不懂。劉……劉……」 「劉德米拉。」 「哦!魯意莎!①」上等兵滿意地叫起來。「您會說德國話,可是卻用杯子洗臉,」他嫌惡地說。「很不好。」 -------- ①原文為德語。 劉西雅沒有作聲。 「那麼冬天呢?」上等兵叫道。「哈哈!多麼野蠻!那您至少要替我沖一下吧!」 劉西雅站起身來朝門口走,但是他仍舊叉開腿站在門口,露出滿身的黑毛,一面嬉皮笑臉地、露骨地直盯著劉西雅。 她在他面前站住,低下頭,臉紅了起來。 「哈哈!」上等兵又在那邊站了一會,才讓她過去。 他們走到臺階上。 沃洛佳能聽懂他們的談話,他閉目躺著,渾身都能感到強烈的心跳。如果他不生病,他可以代替劉西雅給德國人沖水。他因為意識到他和全家目前以及今後的屈辱處境而感到羞恥,他的心劇跳著,所以他閉上眼睛,免得流露出自己的心情。 他聽見那批德國兵的沉重的、釘著釘子的皮鞋不斷從穿堂到院子裡走出走進。母親在臺階上厲聲說著什麼,曳著鞋走進廚房,後來又來到臺階上。劉西雅悄悄地走進來,隨手掩上房門,——母親代替了她。 「沃洛佳!真可怕!」劉西雅很快地低聲說,「四周的柵欄都拆光了。花壇全踩壞了,家家院子裡都擠滿了兵。他們脫下襯衫在抖蝨子。就在我們的臺階前面,他們精赤條條的,用木桶裡的冷水沖洗。我差點兒要嘔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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