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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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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納托裡的妹妹在那邊上面的什麼地方尖聲答應了一聲,可是有樹遮著看不見她。接著,在枝頭滿綴熟透了的小櫻桃的樹叢中間,他本人也跑過來了。他穿著下擺和袖口繡花的烏克蘭式襯衫,敞著衣領,為了不讓他的朝後梳的燕麥色長髮披散下來,後腦上壓著一頂烏茲別克式小帽。 他的曬黑的、眉毛淺白的、總是嚴肅的瘦臉熱得通紅,胳肢窩底下都現出潮濕的汗圈。顯然,他把看見鄔麗亞要怕羞的事已經完全忘記了。 「鄔麗亞……你可知道,我一清早就在找你,我已經把所有同學家裡都跑遍了,為了你,我叫維嘉①·彼得羅夫晚些動身。他們都在我們家裡,他父親罵得可凶啦,你趕快去收拾吧!」他急急地說。 -------- ①維嘉是維克多的小名。 「可是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啊!這是誰的命令?」 「是區委會的命令,叫大家都離開。德國人眼看著就要來了。所有的人我事先都通知了,唯獨找不到你們這一夥,都快把我急死了。後來維嘉和他父親從波高烈萊莊趕著車子來了。他父親在國內戰爭時期就在這裡打過遊擊反對德國人,他當然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你瞧,維嘉是專門來接我的!真是個好同志,這才稱得上是同志!他父親是林務區長,他們林管區的馬挺棒!我當然請他們等一等。他父親就罵起來,我說:『您自己是個老遊擊隊員,您懂得是不該把同志丟下的,而且,』我說,『您一定是一個勇敢的人……』所以我們就等著你。」阿納托裡急急地說,顯然是希望一口氣把他的全部感受都對鄔麗亞說出來,他的時而是淺灰色、時而是藍色的眼睛望著她,突然射出光芒。這雙眼睛一霎時使他的眉毛淺白的臉顯得非常魅人。 以前她怎麼會覺得這張臉是毫無特色的呢?在阿納托裡的臉上——在他的飽滿的嘴唇的線條裡,在他的闊鼻孔的輪廓裡——顯露出一種精神力量,是的,正是力量。 「托裡亞,」鄔麗亞說,「托裡亞……你……」她的聲音發抖了,她隔著籬笆把曬黑了的狹長的手伸給他。 這時候,他才不好意思起來。 「快,快,」他避免正視她的似乎燒透他全身的黑眼睛,這樣說道。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們把大車趕到大門口來吧……請趕過來……請趕過來吧,」鄔麗亞的媽媽重複說著,眼淚不斷地從她臉上滾下來。 在這一分鐘以前,母親還不完全相信,她的女兒要隻身投進這個巨大、崩裂的世界,但是她知道,女兒留下來有危險,現在既然有好心人,又有大人陪著,現在一切就都決定了。 「可是,托裡亞,你通知瓦麗雅·費拉托娃了嗎?」鄔麗亞聲調堅決地說,「你是知道的,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能不帶她去。」 阿納托裡的臉上露出十分苦惱的神情,他既不能夠,也不想掩飾這種苦惱。 「馬不是我的,而且已經有我們四個人……我簡直不知道……」他一籌莫展地說。 「但是把她丟下我一個人走是不行的,你明白嗎?」 「馬當然很有氣力,不過到底是五個人啊……」 「好吧,托裡亞,謝謝你的一切……你們走吧,我跟瓦麗雅一起走……我們可以步行。」鄔麗亞堅決地說,「再見了!」 「天哪,怎麼能步行,我的女兒!我已經給你把全部衣服和內衣都放在一隻箱子裡,還有鋪蓋呢?……」母親像孩子那樣用拳頭揩著臉,大聲哭起來。 鄔麗亞對朋友的高尚的友誼,不僅沒有使阿納托裡感到驚奇,他反而覺得這是非常自然的。要是鄔麗亞不這樣做,那才會令人驚奇呢,因此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他只是在尋找解決的辦法。 「你至少該去問她一聲!」他叫了起來,「也許她已經走了,也許她根本不打算離開,她究竟不是團員啊!」 「我去找她。」瑪特遼娜·薩維裡耶芙娜突然精神抖擻起來,她簡直是在不自量力了。 「媽,您去躺著吧,一切都由我自己來!」鄔麗亞生氣地說。 「托裡亞!你們快好了嗎?」維克多·彼得羅夫在上面,在波波夫家裡用響亮有力的嗓子喊道。 「他們的馬挺棒,那是不成問題的。大不了我們輪流跟著馬車跑。」阿納托裡一面考慮,一面在自言自語。 但是鄔麗亞無需去找瓦麗雅。她們母女剛走上自家的臺階,就看見她們一家人圍著瓦麗雅,站在臺階同邊屋、廚房和牛棚中間。瓦麗雅顯得瘦了,連她的曬得黑黑的臉都顯得蒼白了。 「瓦麗雅,去收拾收拾。有馬,我們可以說服他們把我們倆都帶走!」鄔麗亞急急地說。 「等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瓦麗雅抓住了她的手。 她們退到門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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