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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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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的人馬多得數都數不清!」哨兵們驚慌失措,連連擺動著兩手叫道。 大炮齊聲轟嗚;炮彈在村子當中爆炸,有一刹那工夫把一小片天空、傾斜的鐘樓和牧師家的露水晶瑩發亮的園子照得雪亮。亮過之後,天空顯得格外黑暗了。現在炮彈是連續爆炸,中間隔著一定的短暫的間歇。村邊的什麼地方升起一片火光,大概是草堆或是房子起了火。 巴克拉諾夫的任務是去阻擋敵人,讓萊奮生能夠把分散在全村的部隊集合起來。可是他帶著一排人還沒有跑到牧場那邊,就在炸彈爆炸的亮光中看見敵人的散兵線迎面跑了過來。根據射擊的方向和子彈的咆哨聲,他知道敵人是從左翼,從河那邊包圍了他們,大概馬上就要從那一頭攻進村子。 這一排人一邊開始還擊,一邊斜著向右角退卻,分做一批一批地在小巷裡、園子裡和菜園裡轉彎抹角地跑著。巴克拉諾夫凝神細聽河邊對射的聲音,對射正在向中央轉移,可見那一邊已經被敵人佔領了。突然間,大道那邊有一支敵人的騎兵喊聲連天地疾馳而過,一片黑壓壓的、數不清的人頭和馬頭,象雪崩似的在街上奔流過去。 巴克拉諾夫已經顧不得阻擋敵人,帶著損失了十餘人的排,順著一塊未被佔領的楔形地帶向樹林那邊飛跑。差不多快到最後一排農舍所在的山坡邊上,他們才碰上萊奮生帶領的部隊在等候他們。部隊的人數顯著地減少了。 「他們來啦,」萊奮生松了口氣說。「趕快上馬!」 他們上了馬,用全速奔向低地裡那片黑的樹林。他們顯然是被敵人發覺了——槍在背後瞠嗆地響起來,轉眼之間,鉛彈在黑夜裡象一群花蜂似的也在頭頂上嗡嗡叫起來了。叮叮噹當作響的火魚又在天空跳躍。它們展開燦然發光的尾巴從高空倒栽下來,帶著刺耳的噬噬聲紮進馬蹄旁邊的土地裡。馬匹嚇得往旁邊跳,朝天張開冒出熱氣的血盆大嘴,象婆娘們那樣大叫著,部隊撇下在後面蠕動的人體,又緊招在一起。 萊奮生頻頻回顧,看見村子上空火光燭天,整條街都著了火。借著這片火花,可以看到有許多面孔被火光映紅,黑魈魈的人形在亂跑,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五成群。 他旁邊的斯塔欣斯基忽然落了馬,但是一隻腳還鉤住腳蹬,被馬拖著跑了幾秒鐘才跌下去,馬兒仍舊向前跑,整個部隊怕踩著屍體,都繞道而行。 「萊奮生,你看!」巴克拉諾夫用手朝右邊一指,激動地叫道。 部隊已經到了低地裡,迅速地逼近樹林,可是上面卻有一支敵人,越過黑色田野和天際相連的那條線,迎著他們疾馳而來。到了天空比較叼亮的地方,有一刹那可以看見伸長了黑頭的馬匹和弓背騎在馬上的騎者,他們在向低地這邊跑過來,轉眼又消失在黑暗中。 「快!快!」萊奮生大喊道,他不住地回頭,並且用馬刺刺馬。 他們終於跑到林邊,下了馬。巴克拉諾夫帶著杜鮑夫的一排人又困下來掩護撇退,其餘的人牽著馬綴繩,沖進樹林深處。 樹林裡比較安寧僻靜。啦啦的機槍聲、僻僻啪啪的槍聲和轟轟的大炮聲,都留在後面,仿佛已經是些不相干的東西,並不破壞林中的靜謐。有時只能聽到炮彈在林中深處轟然落下,炸倒了樹木。有些地方,天空的火光射進密林,在地上和樹幹上投下暗淡的、銅色的、邊上顏色漸深的光,映得覆蓋在樹幹上的潮濕的苔鮮仿佛是在血裡浸過似的。 萊奮生把自己的馬交給葉非姆卡,給庫勃拉克指示了一個前進的方向(他選擇這個方向,只不過是因為他必須給部隊指定一個方向),自己站在一旁,看看究竟還剩下多少人。 他們,這些神情沮喪的人們,渾身汗濕,滿腹怨氣,費力地彎著膝蓋,緊張地朝黑暗中凝視著,從他身邊走過。他們腳底下的水噗哧噗哧地響著。有時水沒到馬匹的腹部——土質粘得厲害。 特別艱苦的是杜鮑夫排裡牽馬的人。他們每人牽三匹馬;只有瓦麗亞牽兩匹——她自己的和莫羅茲卡的。這些疲憊不堪的人們的整個行列經過之後,在原始森林裡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又髒又臭的跡印,好象有一條發出惡臭的、肮髒的爬蟲曾在這裡爬過。 萊奮生兩腿微跛地走在最後。隊伍忽然站住了…… 「那邊出了什麼事?」他問。 「我不知道,」走在他前面的一個遊擊隊員回答說。這個人是密契克。 「你傳話過去問一下……」 過了一會,由幾十張蒼白發抖的嘴輾轉傳遞的答覆回來了: 「沒法前進了,前面是沼澤地……」 萊奮生克制住兩腿裡面突如其來的顫抖,向庫勃拉克岡過去。他剛剛消失在樹木後面,這一大群人就猛然後退,四下亂胞,但到處都是一片無法通過的、粘性的、黑色的沼澤地,攔斷了去路。從這裡只有一條路通出去,那就是他們來的時候走的那條路,通往礦工排正在英勇奮戰的那個地方。從林邊傳來的射擊聲,已經不像是什麼不相干的響聲,現在它和他們有著切身關係,而且似乎還在漸漸向他們通近。 人們被絕望和憤怒控制著。他們在尋找造成他們的不幸的罪魁禍首,——不用說,這就是萊奮生!假如此刻他們能馬上看到他,他們一定會用自己的恐怖的全部力量向他撲去。他既然會把他們領進來,就讓他把他們帶出去! 突然間,他果真在他們中間,在人堆正當中的地方出現了,手裡高擎的熊熊的火把,照亮了他的留著大鬍子的、死白色的臉,他哎緊牙齒,一雙目光如炬的、滾圓的大眼睛迅速地在人們臉上移動著。霎時間變得肅靜無聲,只有在那邊樹林邊緣進行的激烈的、你死我活的遊戲的聲音闖過來,在這片寂靜中,人人都能聽到他的神經質的、尖細的、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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