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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5-30.猶太人的學習傳統

  這真是令人失望。這些人的人生才剛開始,但他們的生命卻都用在詮釋猶太法典。想想看,在今天的年代,大家學習的目的是加入社會,做些事情——就算是作個猶太牧師。但令他們對科學產生興趣的唯一原因,卻只不過是由於那些古老、狹窄、從中古時代遺留下來的問題,在面對新現象時碰到其他問題,就這樣而已!

  當時還發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神學院學生跟我討論過的另一個問題,是為什麼在學術界,比方說理論物理,猶太裔占了大多數?那些學生認為、原因在於猶太人具有尊重學習的傳統:他們尊重猶太牧師(其實他們就負有教師的功能),也尊重教育。每個猶太家族都把這項傳統傳下去,因此如果有個猶太小孩在學校表現出色,他一定是功課很好——雖然也許他同時是個美式足球健將。

  同一天的下午,這個說法就應驗了。其中一個學生邀我到他家裡坐。當他介紹我與他母親見面時,她高興得鼓起掌來。那天她剛從華盛頓回來,她興奮地說:「噢!今天實在太完美了,先是跟一位將軍會面,現在又碰到一位教授!」

  我很清楚,很多人是不會將碰到大學教授和碰到大將軍相提並論的。他們不會覺得兩者一般重要或同樣的美好,因此我猜那些學生說的話,實在也有幾分道理!

  你們就這樣選書?

  二次大戰以後,物理學家經常被請到首府華盛頓,給各個政府單位提供意見;軍方尤其重視我們的建議。我猜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既然這些科學家能夠製造出像原子彈這麼重要的武器,那麼大概還能在其他事情派上用場。

  我曾經被請去參加一個替陸軍評估武器的委員會,而我回信說,我只是一名理論物理的學者,對那些武器實在一竅不通。

  陸軍居然回信說,根據過往經驗,理論物理學家在協助他們做決策方面,貢獻良多;所以可否請我再考慮一下?

  我再寫信回去,說我實在什麼都不懂,懷疑自己到底能幫上些什麼忙。

  最後我收到陸軍部長的信,建議一個折衷辦法:請我參加第一次會議,先聽聽看,再考慮我能否協助他們,要不要繼續參與其他活動。我當然說好吧,不然還能怎麼樣?

  抵達華盛頓,第一件事是參加一個雞尾酒會,跟大家見個面。會上有很多將軍及軍方的大人物,大家都在聊天,場面很令人愉快。

  有個身穿軍服的傢伙跑來,跟我說軍方很高興物理學家也來參與建言,因為他們碰到很多問題。其中一個問題是,他們的坦克車油耗得很快,走不遠,因此問題是如何能一邊走、一邊加油。這位仁兄想到一個主意,物理學家既然有辦法從鈾裡取得能量,那麼我能不能想出以二氧化矽——就是泥沙——為燃料的方法?如果做得到,那麼坦克車只要在車底上裝個小鏟,一邊走一邊把泥沙弄起來當燃料就行了!他覺得這個主意棒極了,而我要做的,只不過是把細節設計出來便好了。於是我以為,第二天開會時我們要談的就是這一類問題。

  到了會場,我注意到在前一天酒會裡,介紹我認識一大堆人的傢伙就坐在我旁邊。看來他是軍方派來隨時盯著我的,坐在我另一邊的,是個以前聽說過的大將軍。

  在第一節會議中,他們討論的是一些技術問題,我也發表了一些意見。但會議快結束時,他們開始討論跟後勤有關的問題,這我就真的一點也不懂了。這個問題的重點,是要決定在不同的時間,各個據點要存多少東西。雖然我拼命不開口,但當你跟這些「重要人物」圍坐在一起,討論這些「重要問題」時,就算你真的什麼也不懂,你還是不能不講話的。因此在這部分討論中,我也發表了些意見。

  休息喝咖啡時,負責跟著我的傢伙說:「我很佩服你剛才在會議上說的東西。那可真是很重要的貢獻。」

  我停下來想我對後勤問題的「貢獻」,覺得連梅西百貨(Macy's)公司負責採購聖誕貨物的職員,都要比我清楚怎樣處理那些問題。因此我下了結論:(一)如果我真有什麼貢獻,那純屬巧合;(二)任何人都可以作出貢獻,但大多數人會比我更強;(三)這些甜言蜜語應該足以讓我醒過來,看清楚自己沒能力作什麼貢獻的事實。

  接下來,他們就在會議上決定,與其討論特定的技術事項,不如討論如何組織科學研究的問題(例如,科學研究到底應該隸屬於工兵團,還是軍需處?)。我卻覺得,如果我還希望能有什麼真正貢獻的話,就只有在討論一些特定技術事項上,而不是陸軍組織研究。

  一直到那時候,我都沒有讓會議主席——也就是最初堅持要請我來的大人物——察覺我對這些狀況的感覺。當我們各自收拾公事包、準備離開時,他笑容滿面地對我說:「那麼,你會參加我們的下一次會議了……」

  「不,我不會。」他的臉突然變了,他很意外我在「貢獻」了那麼多之後,說不。

  到了60年代初,我有很多朋友還在擔任政府的顧問,而我完全不覺得在這方面有任何社會責任。我盡力抗拒華府方面的邀請,這樣做在當時來說,還真需要一點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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