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費曼 > 別鬧了,費曼先生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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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假聰明,真笨蛋 50年代初期,我曾經短暫地害過一種中年人的通病:我到處做關於科學哲學的演講——像科學如何滿足人類的好奇心、它如何提供你新的世界觀、賦予人類很多機會及力量等等。可是問題是,看看那時剛出爐不久的原子彈,大家就應該想想,讓人類具備這麼多的力量,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此外,我也在思索科學和宗教的關係。大約就在這個時候,我受邀到紐約參加一個研討會,談論「平等之道德問題」。 在這之前,他們已經為年紀較大的人在長島開過一次研討會,今年他們卻決定找一些較為年輕的人,一起討論他們在其他研討會上總結出來的論文。 在我出發之前,他們寄了一份書單給大家,那是「一些你也許會喜歡看的書;如果有哪些你想介紹其他人看的書,也請寄來給我們,我們會把書收藏在圖書館裡,好讓其他人也能讀到。」 收到這份書單之後,我從第一頁開始掃瞄下來:列在那裡的書,我一本也沒讀過。我覺得有點不妥——我根本不適合參加這個研討會嘛。我繼續看第二頁:還是一本都沒讀過。看完了整個書單,我發覺他們列的書我一本也沒讀過。看來我一定是個什麼白癡文盲了!那裡列了許多很好的書,像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的《談自由》(On Freedom)等等。不錯,那裡有幾個作者的書我是讀過,有本書是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寫的,另外還有薛定愕和愛因斯坦,可是愛因斯坦寫的是《我的晚年》(My Later Years),薛定愕寫的則是《生命是什麼》(What is Life)跟我以前念過的作品都不一樣。因此我真的覺得自己有點不自量力,我真的不該參加那個聚會的。 也許我到時就乖乖地坐在旁邊,多聽少說吧。 我跑去參加了第一次的入門會議,會上有人站起來,說我們有兩個問題需要討論。第一個有點不清不楚的——什麼跟道德、平等有關的,但我聽不懂問題到底是什麼。 第二個問題是,「我們要用我們的方法證明,不同學科的人也能溝通和對話。」他們請來了國際律師、歷史學家、耶穌教會牧師、猶太教士以及科學家(那就是我了)等等。 立刻,我的邏輯思維就開始這樣推理起來:第二個問題可以不理,因為如果這行得通,就行得通;如果行不通,就行不通。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對話,我們就根本用不著去證明大家能否對話,去「討論」我們能否對話了!因此,比較重要的是第一個問題,但那個問題我聽不懂。 我正準備舉手問:「能否請你把問題定義得清楚一點,」 但我又想,「不,我才是什麼都不懂呢,我最好還是先聽別人說吧,不要又惹出麻煩來啦。」 知識的支離破碎? 我參加的分組要討論的是「教育平等之道德問題」。 而在小組會議中,那位耶穌教會牧師總是在談論「知識的支離破碎」。他會說:「教育平等之道德的真正問題,乃是在於知識的支離破碎。」這位牧師說的跟13世紀時的情形有關,當時教育乃是由天主教會主控,世界簡單得很。 上帝高高在上,一切都來自上帝,一切都很有系統。但是到了今天,要把一切都弄明白並不那麼容易,因此知識變得支離破碎了。我覺得「知識的支離破碎」跟「一切」無關,但他從沒有把這「一切」定義清楚,因此我也無從論證。 最後我問:「跟知識的支離破碎相關的,到底是哪些道德問題?」他的回答卻只是一團團的迷霧,我說:「我聽不懂,」但其他人都表示他們全聽得懂,並且試著要解釋給我聽,但他們根本說不明白! 於是小組裡的其他成員叫我寫下,為什麼我不覺得知識的支離破碎是個道德問題。回到下榻的宿舍,我盡其所能、很仔細地寫下在我心目中「教育平等之道德問題」大概是指些什麼,我又舉了幾個我猜是跟我們主題有關的例子。例如在教育中,我們總是造成更多的差異。如果有人在某方面很行,我們的教育制度會幫他發展這方面的才能,結果造成差異,即不平等。這是合乎道德的作法嗎?我再舉了幾個例子之後,說雖然「知識的支離破碎」是一大問題,因為世界確實很複雜,使得學習十分困難;可是就題目本身來說,我不明白知識的支離破碎,跟教育的平等之道德問題有什麼關聯。 第二天,我在會議上提出我的論點,他們說:「是的,費曼先生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觀點,我們應該加以討論;我們暫時把這些觀點存檔,以後再討論。」他們全搞錯了。 我在嘗試把問題定義清楚。研討會之所以開得毫無頭緒,主要是因為他們連題目都沒有明確地界定,因此大家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會中有一個社會學家寫了一篇我們都要讀的論文,他來開會之前就寫好了、我一讀他的文章,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我根本看不懂他在寫些什麼!我猜那是因為我沒有讀完書單上的書。我感到很不安,覺得自己「不夠格」,但最後我跟自己說,「停下來,慢慢地把一句話讀完,好好弄清楚到底它說的是什麼鬼東西。」 於是我停下來——隨便地停——仔細讀那句話。記不清它的原文了,但跟這很接近:「社會區域的個體分子常常透過形象化的、符號化的渠道獲得信息。」我反復地讀,把它翻譯出來。你可曉得它是什麼意思?「大家都閱讀」! 再讀下一句,發覺那一句也可以翻譯出來,整篇文章便變得空洞萬分了——「有些人閱讀;有些人聽收音機」 之類;只不過他用些很華麗的包裝,因此一開頭根本看不懂。等我終於把它翻譯出來之後,發現它根本什麼也沒說。 會議中只有一件還蠻有趣的事。會議上每個人說的話都是那麼重要,重要得他們安排了個速記打字員在那裡,把每句話記錄下來。會議的第二天,速記員跑來問我:「你的職業是什麼?一定不是個教授吧。」 「我就是個教授。」我說。 「哪一方面的教授?」 「物理——科學方面。」 「噢!這就是原因了。」他說。 「什麼的原因?」 他說:「你看,我是速記員,我把大家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但他們說的我全都聽不懂,而每次你站起來問問題或者說些什麼,我卻能完全明白你說些什麼。因此我原本以為你不可能是個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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