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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這有多美,又受到愛慕追求,又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紗!當她是個如花似玉的女孩時,曾失去了兩年寶貴的時光——此刻,她覺得她像是在獲得補償。她歡迎湯米,仿佛他是當年拜倒在她腳下的眾多男子中的一個。她走在他前面,而不是走在他身旁。他們穿過花園,朝一把遮陽傘走去。要是一個漂亮女人樂觀自信,那十九歲和二十九歲沒有什麼差別,而且,具有豐富的內心世界的二十九歲的女人不再對外部世界貪得無厭。十九歲少女目空一切,猶如一個軍校學生,而二十九歲的女人則可比作凱旋歸來的昂首挺胸的戰士。

  一個十九歲少女從引人注目中獲得自信,而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的自信則有更深邃的養料。心裡蠢蠢欲動,她就明智地選擇開胃酒;而感到心滿意足,就品嘗餘味無窮的魚子醬。幸運的是,無論在哪種情況下,她似乎並不過早地去考慮未來的歲月,生怕她的判斷力會因驚恐或患得患失的心理而遭損害,但不論是十九歲,還是二十九歲,在她眼裡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尼科爾不指望那種朦朧的精神羅曼司——她要的是一次「風流韻事」。她企求來一次變動。她明白,按迪克的想法,以一種膚淺的觀點來看,缺乏感情基礎而一味放縱情欲,從而使大家遭受到傷害是下作之事。從另一方面看,她將眼下這種狀況歸咎於迪克。她甚至天真地想,這樣一種舉動也許會收到治療的效果。整個夏天,讓她深有感觸的是,她看到人們恰恰做那些誘惑他們去做的事,而不受任何處罰——更有甚者,儘管她不想再欺騙自己,但傾向於認為,她只是試著走走,而且隨時都可以撤下來。

  在一處陰涼的地方,湯米伸出白哲的臂膀猛地將她摟住,把她轉過身來對著他。他看著她的眼睛。

  「別動,」他說,「現在,我要好好看一看你。」

  他的頭髮有股香味,外套有淡淡的肥皂氣味。她抿著雙唇,不露笑容。他倆只是對視了一會兒。

  「你看了喜歡嗎?」她喃喃道。

  「說法語吧。」

  「好的,」她用法語又問,「你看了喜歡嗎?」

  他將她摟得更緊了。

  「你的一切,我都喜歡。」他口氣有些遲疑,「我想我熟悉你的臉,但看來有幾分陌生了。你什麼時候開始有一雙鉤子般的媚眼?」

  她掙脫開來,又驚又氣,用英語叫道:

  「這就是你要說法語的緣故?」這時僕人端來雪利酒。她平靜了一些說,「這樣你就可以更好地來欺負我?」

  她一屁股坐到有著銀白色布墊的椅子上。

  「我手邊沒有鏡子,」她又用法語說,但語氣乾脆,「但要是我的眼睛跟以前不同,這是因為我又恢復了健康。恢復健康也許意味著我回到了真正的自我——我猜想,我的祖父是個騙子,我天生就是個騙子,所以我們都是騙子,這下你的好做推斷的心理該滿足了吧?」

  他看來幾乎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迪克上哪兒去了——他跟我們一起吃午飯嗎?」

  她看出他剛才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麼用意,便一笑了之了。

  「迪克去旅行了,」她說,「蘿絲瑪麗·霍伊特來了,要麼他們混在一起,要麼她引得他心煩意亂,他不得不逃避,心裡卻對她想入非非。」

  「你知道,你到底有些世故了。」

  「哦,不。」她急忙申辯,「不,我不是真的——我只是——我只是一個頭腦特別簡單的人。」

  馬裡於斯送來了西瓜和一桶冰水。厄科爾還想著她的「鉤子般的媚眼」,忘了打招呼。他這個傢伙是一枚需要敲砸的硬果,而不是已砸碎了只需你揀出果肉就行。

  「他們為什麼不讓你自自然然地生活?」湯米忽然問道,「你是我所認識的最有戲劇性的人。」

  她沒作聲。

  「瞧他們把女人弄成這副樣子!」他嘲笑地說。

  「每個社會都有某種——」她依稀覺得迪克在近旁鼓勵她,但她還是順著湯米的弦外之音說:

  「我殘酷地作弄過許多男人,但對女人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尤其是這種『好心』的欺侮——這對準有好處?對你,對他或對什麼人?」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隨後想起她父迪克的情便又沉靜下來。

  「我想我得到——」

  『你得到了太多的錢,」他不耐煩地說,「這就是問題的癥結。迪克沒法不受影響。」

  她考慮著,這時西瓜端了下去。

  「你認為我該怎麼辦?」

  求助於另外一個人,而非她的丈夫,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湯米對她說的每一件事都永遠地融進了她的生活之中。

  他們喝著葡萄酒。微風拂動著松樹的松針,午後的驕陽在格子圖案的桌布上投下了斑駁的讓人眼花繚亂的光點。湯米從她身後摟住她,貼著她的手臂,握住她的雙手。先是他們的面頰,接著他們的嘴唇碰到了一起,一半對湯米的情欲,一半對衝動的驚奇,她不禁發出了急促的喊叫……

  「你能不能下午將家庭教師和孩子們支走呢?」

  「他們要上鋼琴課。不過,我不想呆在這兒。」

  「再吻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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