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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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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艾貝·諾思仍呆在裡茲酒吧,上午九點鐘後他就一直在那兒。他到那兒尋求避難時,窗戶開著,強烈的光線照進來,地毯和墊子上的灰塵飛揚起來。侍者穿過走廊,他們此刻還並不不忙碌,在顯得多少有些空曠的店堂裡走動著。一家非自助的女子酒吧,位於裡茲酒吧的對面,看起來非常狹小——很難想像它下午能坐得下那麼多顧客。 那個大名鼎鼎的保羅,就是酒吧老闆、還未到。正在核對貨物的克勞德放下手裡的活,對艾貝的到來並不大驚小怪,忙給他調製了一杯飲料定定神。艾貝坐在一張靠牆的長椅上,喝了兩杯後感覺好些了——便去理髮店修面。等他返回酒吧,保羅到了——坐著他專門定做的汽車,他恰好在嘉布遣大道下車。保羅喜歡艾貝,就走過來聊天。 「我原定今人上午坐船回家的,」艾貝說,「我是說昨天上午,或者不管是哪一天吧。」 「那你為什麼不走呢?」 艾貝想了想,最後找到了一個理由,「我正在讀《自由報》上的一篇連載,下面一個部分就要在巴黎發表,如果我坐船走了,我就讀不到了——山許我就永遠讀不到了。」 「這肯定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故事。」 「這是一個可怕的故事。」 保羅笑笑站起起身來,停了會,便靠在一張椅背上。 「要是你真想走的話,諾思先生,明天你的一些朋友就要坐『法蘭西』號船走——那先生是——斯利姆·皮爾遜。還有一位先生叫什麼名字——我想想——是個高個子,新蓄的鬍子。」 「亞德利。」艾貝提示說。 「亞德利先生。他們兩個坐『法蘭西』號走。」 他有要事要去辦,但艾貝糾纏著不讓走:「如果我不必非從瑟堡①走的話,行李就走那兒托運吧。」 -------- ①法國一地名。 「行李托運到紐約。」保羅說完就走了。 這建議的思路慢慢地同艾貝的行動計劃合拍起來——他越來越熱衷於讓人來為他操心,或者說沉湎在這種不負責任的狀態之中。 別的顧客晃晃悠悠地進了店堂。第一個進來的是個大塊頭的丹麥人,艾貝曾在哪兒見過他。丹麥人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艾貝猜想他會一整大地泡在這兒,喝酒、吃飯、聊人或看報,艾貝有一種衝動,想比他更長久地呆在這兒。十一點的時候,大學生們開始踱進來,他們步履輕巧,唯恐彼此妨礙。這時,他讓侍者給戴弗夫婦打了個電話。當他跟他們有了聯繫,也就跟其他的朋友有了聯繫——他原想分頭給他們打電話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他時不時地想著這件事,也就是他應該去把弗裡曼弄出監獄,但他義把所有的事當作夢魔一樣棄之不顧了。 到一點鐘,酒吧已擠滿了人,人聲嘈雜,侍者們穿梭忙碌著,為顧客端去飲料或結帳。 「來兩杯斯丁格雞尾酒……再來一杯……三杯馬蒂尼酒……沒有你的了,誇特勒先生……你喝了三杯了。共是七十五法郎,誇特勒先生。謝弗先生說他喝過這種酒……你這是最後一杯了……我只能按你說的去做……多謝多謝。」 紛擾之中,艾貝連位子也沒了。他悠閒地站著,側著身子同一些熟識的人說話_一條狗的皮帶纏住了他的腳,而艾貝不慌不忙地設法解開了,還接受了狗的主人的一再道歉。有人邀請他共進午餐,他謝絕了他就要去布利格裡斯了,他解釋說,他就要去布利格裡斯辦些事。稍後,他擺出一副貪杯的囚犯或僕人的樣子時一卜熟人告別,他轉身發現酒吧的客流高潮悄然而至,現在又遽然而逝了。 個在他對面的丹麥人及其同伴點好了飯菜。艾貝也要了一份,但幾乎沒吃。過後,他只是坐著,愉快地回憶過去的時光。喝酒能使過去的事情成為眼下的現實,仿佛這些事仍在進行之中,甚至同未來結合在一起,仿佛還將再次發生似的。 四點的時候,侍者找到他。 「你願意見一個名叫朱爾斯·波德森的黑人嗎?」 「天哪!他怎麼找到我的?」 「我可沒有時他說你在這兒。」 「誰說的?」艾貝打翻了酒杯,但隨即鎮定下來。 「他說他已經到所有美國人開的酒吧和旅館去找過了。」 「跟他說我不在這兒——」侍者剛要轉身離去,艾貝問道:「他能進來嗎?」 「我去問一下。」 聽到這句問話,保羅回過頭來,搖搖頭,隨後他看見艾貝,就走過來。 「很抱歉,我不能讓他進來。」 艾貝吃力地站起身來,出門朝坎奔街走去。 24 拎著他的小公文包,理查德·戴弗從巴黎第七區①走來——他給瑪麗亞·沃利斯留下一張署名「迪爾」的便條,這是他和尼科爾剛相愛的時候他們簽署來往書信用的名宇——他到裁縫那兒去了一趟,店員們在他身上折騰了一番,跟他所付的錢並不相稱。他為自己大度而自信地向這些可憐的英國人做了那麼多的承諾感到難堪。他也為裁縫不厭其煩地在他袖子上換了一小塊綢布而慚愧。後來,他去了克裡隆酒吧,喝了一點咖啡和一杯杜松子酒。 -------- ①巴黎劃分為若干行政區,第七區為巴黎上流社會人士聚居的地方。 他回到旅館,覺得大廳格外亮堂,他走出大廳時,才明白這是因為外面的天已經暗下來了,這是一個飄逸著紫茉莉花香的傍晚,香榭裡舍大街風聲蕭瑟,樹葉飄零。迪克轉身向利沃裡大街走去,他沿著帶有拱頂的走道過了兩個街區,到了他開戶的那家銀行,那兒有他的郵件。隨後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在第一陣劈劈啪啪的雨點聲中駛上香榭裡舍大街,他獨自一人坐在車裡,帶著愛意遐思著。 回想下午兩點時,在喬治王旅館的陽臺上,尼科爾的美麗輝映著蘿絲瑪麗的美麗,猶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對應插圖畫家筆下的美人。迪克在雨中前行,心神狂亂,驚懼不定,他內心翻騰著許多男子的激情,他明白事情不會簡單。 蘿絲瑪麗懷著一種無人知曉的柔情打開了房門。她現在成了人們有時所說的一個「狂熱的小東西」——已經有二十四小時了,她還有點魂不守舍。她全力應付周邊的混亂,仿佛她的命運就是一副拼圖玩具——清點收益,清點希望,指派迪克和尼科爾、她母親,還有她昨天認識的那個導遊,就像是立足於命運的絲線上。 當迪克敲門時,她剛穿戴整齊,一邊注視著窗外的雨,一邊想起一首小詩和貝弗利希爾斯①積滿雨水的水溝。她打開門,看見他像往常一樣。在她眼裡,他始終如一,像一尊天神,這就如同在年輕人看來,一個老年人永遠是刻板僵化的。迪克見到她則產生了一種難以抑制的失望。他沒有馬上對她的坦然和甜甜的微笑做出反應,她身體極為勻稱,此時就像一個花蕾,日後必定綻放出一朵花花來。他注意到通向浴室的地毯上有她濕濕的一溜腳印。 -------- ①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西南部城市,又稱「貝佛利山」,為好萊塢影星集聚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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