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美麗與毀滅 | 上頁 下頁 |
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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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長了,踏入爵士年代的領土,瞬即陷入一種混淆視聽的狀態。在我眼前展開的生活就像是傷風敗俗的學校女教師,重新編輯我原本已條理井然的思想。然而,憑著對智慧的錯誤信仰,我吃力而緩慢地前進。我閱讀史密斯,他嘲笑慈悲,堅持嘲諷才是自我表現最高等的形式——而史密斯自己卻以光明中的昏暗取代慈悲的說法。我閱讀瓊斯,他利落地拋棄個人主義——瞧!他仍在阻礙我。我不認為——我是許多偉人思想的戰場;但我的角色有如眾人垂涎卻弱小的國家,任由強國的力量四處席捲。 「我成熟了,我認為自己現在所經歷的都是為了讓生命更快樂。更確切地說,我解決了長久盤踞在我心中困擾我生命的問題,雖然這也不算是什麼不尋常的成就——因為,之後我仍一樣氣餒而迷惑。 「不過,在淺嘗後者的思想後,我覺得已經夠了。嘿!我說,經驗並不值得累積,對於被動的人來說它並不總是愉快的——對主動的人來說,經驗則是一堵必須跨越的高牆。因此,我用我刀槍不入的懷疑態度武裝自己,斷定我的自我教育業已完成。然而,一切都太遲了,我盡可能保護自己,不再涉入任何悲劇和宿命的人文思想,但結果是我連剩下的也失去了。我放棄與愛的搏鬥,卻換來與寂寞的搏鬥;放棄與生命的搏鬥,卻換來與死亡的搏鬥。」 他突然住口以強調此一發現——隔了一會,他打了個呵欠又繼續說。 「我以為,之所以有第二階段教育的開始,除了因為自我的不足外,也有可能是無法滿足於某種不可知的終極目標的緣故,而我並沒有意識到——如果,真有所謂的終極目標存在的話。這是一個困難的選擇,就好像女老師會說,『我們現在只玩足球。如果你不想參加,那就什麼都沒得玩……』 「我能怎麼做——能玩的時間是那麼短暫! 「你知道我甚至覺得,連這種建立在虛構不實的團體所能給予的慰藉,都將我們排除在外。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是主動擁抱悲觀主義,緊抓不放把它當作甜美而優於一切的行為準繩,即使沮喪,也不過如同秋天瑟縮在火爐前的憂鬱而已?——我不認為我是那樣,我遠比前述的要溫暖,要有活力,也許太多了點。 「對我來說,人活在世上並沒有所謂的終極目標,他只是在與本能進行一場荒謬而糊裡糊塗的搏鬥——藉由神聖而偉大的偶然,本能引領我們飛近她的臉龐。她發明各種方式阻止次等種族前進,使剩餘的更加有力以滿足她更高的——或者,讓我們這麼說,她更多的樂趣——也許依然出於無意識和偶發的動機。而由於受到天賦啟蒙的激勵,我們則尋求各種方式去壓抑她。在這共和國度,我看見黑人開始與白人融合——目前在歐洲,由於有三四個民族分裂,正面臨嚴重的經濟不景氣,如果他們能夠相互包容,或許就能夠拯救危機,促成繁榮。 「我們創造了一個耶穌基督,他能同等對待受社會排斥的人——而現在,這些人的後代是這塊土地的鹽巴。假如有人能從中吸取教訓,讓他來領導我們。」 「反正,從生命只能學得到一個教訓。」葛羅麗亞插嘴,不是刻意唱反調,而是感傷地表示贊同。 「是什麼?」墨瑞尖銳地問。 「就是生命中沒有任何教訓可學。」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墨瑞說: 「年輕的葛羅麗亞,美麗而殘酷無情的女士,才初次以哲學的眼光看世界就已經超過我努力追求才獲得的領悟,那是安東尼永遠達不到的高度,而迪克則永遠無法完全瞭解。」 從蘋果桶發出一陣厭惡的哼聲。安東尼因為已逐漸習慣黑暗,於是可以清楚地看見理查德·卡拉美閃爍的黃眼睛,臉上流露憎惡的神情大聲說: 「你瘋了!即使按照你的理論,只要我願意嘗試,也應該可以學到一些經驗。」 「要嘗試什麼?」墨瑞激烈地大吼,「難道要基於對真理荒唐而無望的追尋,因此嘗試去戳穿政治的理想主義?還是日復一日坐在死板的椅子上,脫離現實生活盯著樹林中的尖塔塔頂,無止盡地嘗試把已知從未知區分而出?或者嘗試從現實中擷取一小塊,以自己的靈魂美化它、逼近生命難以言傳的核心,沉迷在將其轉換成文字、圖像的紙張和畫布?不然就是在研究室窮經皓首,成天在巨大的齒輪堆或實驗試管中工作,只為了研究一個細微的真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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