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美麗與毀滅 | 上頁 下頁
十七


  「我想是這樣,除非他們可以懶得很優雅,但你覺得這可能發生在美國人身上嗎?」

  「為什麼不行?」他回答,但語氣挫敗。

  然而,她的思緒已經離開這個話題飄到十樓徘徊了。

  「我父親對我簡直是瘋了,」她不帶感情地說。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美國人不可能做到懶得很優雅,」——他的話中說服的成分漸增——「這麼說讓我感到很訝異,這……這……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人們認為只要是年輕人,就應該到大城市去,最好連續二十年每天十小時都花在那些呆板、缺乏想像力的工作上,當然慈善事業例外。」

  他突然住口,她看著他,神情令他無法捉摸。安東尼等著葛羅麗亞表態,是否贊成或反對,但她毫無反應。

  「難道你從未評判過任何事嗎?」安東尼有一點被激怒了。

  葛羅麗亞搖搖頭,她回答的時候眼睛在跳舞的人群中遊移:

  「我不知道,關於你該做什麼,或任何人該怎麼做——我什麼也不知道。」

  她令他困惑並阻礙他思路的流動。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像現在一樣,令他感覺這麼迫切地需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卻又說不出口。

  「嗯,」他語帶歉意地承認,「當然,我也不行,可是……」

  「我是這樣想,」她接著說,「我看人跟他們對不對、應該做什麼沒有關係。我並不在乎他們是否無所事事,我也不明白他們有什麼理由應該要工作;事實上是,當我看到有人在做事,我總是感覺很驚訝。」

  「你什麼事都不想做嗎?」

  「我想睡覺。」

  一瞬間他嚇了一跳,幾乎以為她這麼說是另有深意。

  「睡覺?」

  「有一點。我希望自己可以懶惰,我希望我身邊的人有一些在做事,這樣讓我覺得舒服而有安全感——我也希望另一些人什麼事也不做,這樣他們就可以保持優雅並且和我作伴,但我從未想過要改變誰或因誰而激動。」

  「你真是個古怪的決定論者,」安東尼笑著說,「這就是你的世界,不是嗎?」

  「嗯……」她迅速朝上看了一眼,「不對嗎?只要我還……年輕。」

  她在講最後一個詞之前做了個小小的停頓,安東尼原以為葛羅麗亞打算要說的是「美麗」,她的企圖是明顯而難以否認的。

  她的雙眼發亮,安東尼正等待葛羅麗亞對這個主題大作文章,至少,他已經將她帶離她自己的世界——他稍微彎身向前準備傾聽。

  然而,接下來葛羅麗亞說的卻是,「我們來跳舞吧!」

  愛慕

  那個在廣場的冬日下午,是他們一連串「約會」的開始。到聖誕節之前,安東尼和她一起度過了不少刺激有趣的日子。不變的是,葛羅麗亞仍然很忙碌。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發現,到底是什麼樣特殊階層的社交生活在吸引著她,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所在。她會去參加在大飯店舉行的半公開慈善舞會;而他也在雪莉酒館的派對上看過她幾次。有一次,當安東尼等待葛羅麗亞梳妝打扮之際,吉爾伯特太太為了說明她女兒喜歡「參加活動」的習慣,於是一口氣背誦她為假期安排的驚人行程,其中有一半的舞會安東尼也收到了邀請函。

  他和她吃過幾次午餐和喝茶——前者很匆忙,至少對他而言是不太滿意的狀況,因為她的睡眼惺忪和漫不經心的態度,以至於總是無法專心在任何事情,和他所發表的言論。通常這種灰頭土臉的午餐吃過兩次以後,安東尼就會開始抱怨葛羅麗亞讓他生活的骨架疲軟不振,然後她就會笑著承諾給他三天的午茶約會。比起來,後者給他的滿足要多上許多。

  在聖誕節前夕的一個星期天下午,安東尼打電話給葛羅麗亞,發現她才剛結束一個重要且神秘的爭吵,神態強作平靜:她的語氣混合了憤怒和俏皮,告訴他才剛把一個男人請出了公寓——安東尼激動地推測——那個人打算邀請葛羅麗亞共赴一個正式的晚餐,當然被她拒絕了,因此安東尼便帶她去用餐。

  「我們出去玩吧。」當他們搭電梯下樓時,她提議,「我想去看表演,你說呢?」

  到旅館大廳的售票台詢問的結果,星期日晚上只有兩場「演唱會」。

  「它們的內容總是千篇一律,」她不開心地抱怨,「都是一些老猶太喜劇演員。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

  其實安東尼應該事先安排好葛羅麗亞會喜歡的節目,可是他並沒有,為了掩飾罪行的嫌疑,他刻意誇張地表現自己已想到要去哪裡的欣喜。

  「我們可以去一個很棒的夜總會。」

  「城裡每一家我都知道。」

  「噢,那我們再去開發新的。」

  很明顯地,葛羅麗亞的心情很低落,她的灰色眼睛看起來相當冷酷。當她不說話時,眼睛就直視前方,仿佛待在大廳裡讓她有些心不在焉。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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