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約納丹號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四七


  確實可悲。而且後果會更加嚴重。正像大傢伙所講的,打劫的人完全頂不住躲在柵欄後那幾家人射出的子彈,只好狼狽逃竄,唯一的戰利品,就是拖回了受傷或是死亡的同伴。返回與出發的場景是多麼大相徑庭。出發時,人聲鼎沸,情緒奮亢,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到處是歡呼和奉承,他們插科打諢,大叫大嚷,對那些準備去敲詐的人發出威脅。返回時,一言不發,垂頭喪氣,在投機冒險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啞口無言,心如刀割,愁眉苦臉。出發時的興高采烈被返回時的憤怒無聲所代替。隨便找個茬子,就地爆發出來。

  他們認為上當受騙。誰是騙子?他們還不太清楚。這是些愚不可及的人,根本不會動腦筋,對什麼都渾然不知。因此,按照往日的習慣,他們不是先自我檢討,而是怨天尤人。

  由於暴力行為受挫,他們立刻產生悲痛欲絕,無地自容的感覺。他們已忍受了太久,現在有更深的體會。在來到霍斯特島之前,這些人在無產者中分成兩種。他們已多次被那些使用華麗詞藻,誇誇其談演說家宏亮而有力的演講打動。一派胡言卻被他們奉為真理。於是,他們按照指引,採取了開始時是有節制的,平靜的示威行動,那時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家中還有餘糧。然而一旦貧困交加。他們變失去耐心,焦躁不安,靜靜的示威被暴亂所代替,此時,他們的妻兒老小已饑腸轆轆,無米可炊。因此,他們亂如瘋狗,成群結隊出去覓食,濫殺無辜,一般是活著出去躺著回來……確實,偶爾也有凱旋的時候,但最常見的是潰不成軍,也就是說情況糟糕。這些人總是想通過暴力來征服,但失敗證明他們的渺小。

  因此,他們又穿過曾經洗劫的田野,返回營地。這絕對是停止悲劇的最後示威行動。這些倒黴的傢伙覺得被人耍弄,對自己的愚笨感到惱火,那些領袖,如博瓦勒、多裡克,他們到哪去了?……他們當然會躲得遠遠的,子彈打不著他們。這種事情,走到哪裡都一樣。和狐狸與烏鴉的故事沒有區別,一個是剝削階級,一個是被剝削階級。

  然而,當示威流血時,接下來的慣例就是暴動和革命。悲劇的主角由於多次積極地參與,而變得家喻戶曉。動盪中,失去理智是司空見慣的。由於暴力和兇殺使受害者成了旗幟。

  這回,打家劫舍的強盜帶回的七個人成了旗幟。人們聽到他們當著費爾丁南·博瓦勒的面就這麼說。他掌握著大權,理應對此負責。不過他們來到政府大廈時先碰上了他的支持者。人們先開始破口大駡,等會才會動手動腳。

  但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一種恒古不變,約定俗成的協議讓人們有條不紊採取行動。人們先是口頭交鋒,當罵也罵絕了,講也講煩了,口乾舌燥,嗓子嘶啞時,便回家睡覺。第二天,一切要按規矩辦事,先將亡者體面地安葬,只是在這事辦完以後,才會秩序混亂,而且情況讓人心驚。

  由於勒柯吉插進來使事情突變。多虧了他,人們才暫時壓住怒火,才記起那裡不僅有死者,還有傷員,如果及時的搶救也許還能夠活下來。

  當他穿過廣場,返回新鎮時,那裡也空空蕩蕩。剛才,一向變化無常的人類的怒火正要爆發卻被他一下子撲熄了。現在房門已關上,人們已入睡了。

  在黑夜中,他一邊走,一邊想到今天的所見所聞。對於多裡克和博瓦勒的言行,他只是聳聳肩膀,不屑一顧;但到附近打家劫舍的傢伙似乎讓他認真地思考。這蠻橫無禮,搶劫掠奪,偷雞摸狗是一種不祥之兆。移民地已受到如此嚴重的危害。如果移民之間相互傾軋,你爭我並會使這裡毀於一旦。

  面對如此事實,他死抱住不放的理論將會如何去應對?結果擺在那裡,活生生的,一目了然。他對這些人置之不理,他們就無法繼續生活,他們將死於饑餓,仿佛是一群愚蠢的牲口,由於沒有牧羊給它們指路而找不到牧場。至於他們的精神,多半是採取實用的,攻利主義哲學。他們平庸,貧寒,夏幹三伏,冬做三九。其肮髒的靈魂以此為藉口發洩出來。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濫施暴力,懦弱無為,恣行無忌,缺乏遠見,懶惰成性,他們身上充滿了這些東西。由於缺乏崇高的理想,他們目光短淺,成千上萬的人只有同一種願望。現在危險的悲劇已接近尾聲。一年半的時間足夠讓他們盡興地表演,自然界好像對這種行徑感到遺憾,為了糾正其錯誤,拋棄這些自暴自棄的人,用死亡打擊他們,而且緊緊咬住不放,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回到土地中。將他們投入熔爐,進行改變、轉換,用他們的養料再造新人,以便使人類循環往復,無窮無盡。唉!再造的新人肯定還是和他們的前輩一樣。

  勒柯吉從利貝麗亞返回,那裡有死人和傷員;半路上,他得從施瑞克屍體上跨過去,回到新鎮,還有那個使他看破紅塵,冷酷的心又重新燃燒起來的,現在胸膛被砍開的阿爾吉。不管他走到哪裡,到處是血腥。

  在上床睡覺之前,勒柯吉來到阿爾吉身邊。他的情況依然如舊,既沒有好轉勢頭,也沒有發展的趨勢。但讓人擔心的是,他會隨時出現大出血現象,這種潛在的威脅讓人提心吊膽。

  他由於太辛苦、太累,第二天很晚才起床,當時日頭已經高高掛起。他走出門,去看望了阿爾吉,他的情況還是沒有什麼變化。這時薄霧已散,風和日麗。他加快步子,要趕回損失的時間。勒柯吉像往常一樣,朝利貝麗亞走去。那裡,老病號正等著他。開春以來,生病的人確實減少了很多,但昨天又添了四位。

  他在穿過橋時,碰上一群人攔住了去路。除了阿爾吉和卡洛裡以外,新鎮所有的男人都在那裡,十五個人,非同尋常的是十五個人持槍的男人,好像正在等他。這些人絕對不是職業軍人,然而其神志已經充滿了火藥味。他們沉著、冷靜,表情嚴肅,手持著槍,似乎等待著一聲令下。

  阿裡·洛德士站在最前面,做了個攔住勒柯吉的手勢。他只好停下來,用驚愕的目光打量著這一夥人。

  「勒柯吉,」阿裡·洛德士說,「我們並不是胡鬧,我很久以來一直求您能救霍斯特島,將人們從危難中解救出來,領導他們。我現在再最後一次求您了。」

  勒河吉默不出聲,閉著雙眼,好像要更好地看清自己。阿裡·洛德士接著說:

  「您應該好好想想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不管怎樣,我們是下定了決心。這就是為什麼昨天晚上,阿爾特勒布爾和其他幾個人,還有我去取回了十五隻槍,發給了新鎮所有的男人,我們現在已全副武裝,因此,其他的人必須服從我們的安排。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等下去就是犯罪,應該立即動手。我是已下定決心,如果您還執迷不悟,不改初衷,我就自己領著這群正直的人單槍匹馬地幹。可惜,我沒有您那種一呼百應的號召力,也沒有深不可犯的威嚴。人們會不把我放在眼裡,屆時會流血。相反,換了您來領導,人們會毫無異議地服從。您自己看著辦好了。」

  「又怎麼了?」勒柯吉用那種一向鎮定的口氣問道。

  「先看看這裡。」阿裡·洛德士用手指了指那間屋子說,里間正躺著生命危在旦夕的阿爾吉。

  勒柯吉不由得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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