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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阿勒基德·皮埃爾德喃喃自語道:「如果尼科爾上尉的火藥不太厲害,人們還可以希望拋射物繞地球一周後,重新撞擊地球,落在發射點的前面或後面,經過一段時間後,一切都恢復原位。當然一切災害將是難以避免的。那真是見鬼了!梅裡—梅羅裡特炸藥使發射物在天上畫半個雙曲線、把地球大大地打擾一番,它決不會向地球表示歉意的!」

  阿勒基德·皮埃爾德手舞足蹈,幾乎兩米範圍內的物件都要被他打個粉碎。

  他又自語道:「如果知道發射場地,我將很快在幾個球面大圓上找出沒有地形起伏與震動的安全地帶。同時能找出最危險的地帶,在房屋和城市倒塌之前,通知人們及時搬家。然而,如何才能知道發射場地呢?」

  說罷,他把手握成圓形,放在點綴有幾根稀疏頭髮的腦殼上。

  「嘿!我想,」他又補充說,「震動比人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為什麼火山不會借此機會來個全面爆發,猶如旅客暈船把五臟六腑都吐個精光呢?為什麼高起的大洋不會湧進火山口呢?見鬼!炸毀地球的這部機器也許會突然爆炸!這個該死的馬思通頑固不化,拒不開口。瞧,他在耍弄我們的地球,在精心地玩宇宙檯球!」

  阿勒基德·皮埃爾德這樣推測著。其可怕的假設在新舊大陸的報紙上也引起了討論。與巴比康公司的實驗結果相比,那些並不常見的、毀壞著地球小部分地區的龍捲風、海嘯、滂沱大雨又算得了什麼?這樣的災難只能是局部的、而那將是成千上萬的居民失蹤,倖存者心有餘悸!隨著那可怕的日期的臨近,最勇敢的人也談虎變色。情況對那些宣揚世界末日來臨的說教者,倒是十分有利。一〇〇〇年前夕,人們也曾以為就要墜入陰曹地府了,現在想起人們當時的那種恐懼,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但願人們沒有忘記當時的情景!根據《啟示錄》的一段文字,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人們等待著《聖經》所說的憤怒的信號。沉淪之子,魔鬼就要現身了。

  「在十世紀的最後一年,」馬丁講道,「一切都中斷了,娛樂、商業、興趣,乃至田間耕作都停止了。人們在思索:為什麼要去爭取不存在的未來呢?還是想想明天開始的永恆吧!為了在即將進入的天國得到保護,人們樂於奉獻出生活之必需,把土地、城堡留給以前常去的教堂。

  「許多捐贈者在教會的契約上這樣開頭:鑒於世界末日來臨,毀滅迫在眉睫……大限來臨,居民們不斷湧向大教堂、小教堂,湧向所有祭祀上帝的建築物。他們驚恐萬狀,等待著七位審判天使的七個號角從天底震響起來。」

  眾所周知,一〇〇〇年的第一天,人類平安無恙,大自然的規律沒受到絲毫干擾(一些宗教狂鼓吹者曾胡說什麼一〇〇〇年的第一天是世界末日,屆時,天塌地坼,人類毀滅。實際上是為了騙人錢財)。這一次,可不是晦澀的經文上描寫的天塌地坍,而是對地球平衡的衝擊。這是以無可置疑的計算為依據,是彈道科學、力學完全可以實現的一個試驗。這次大海將不是把死者送上海岸,而是將把數以百萬計的生者埋葬在海底深淵。

  人們的思想因受現代思想的影響,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但是,驚恐之狀不亞當年。人們從來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迫不及待地急於奔赴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懺悔時,人們從來還沒有從心裡倒出過如此多的罪過。給臨終思善的人如此多的赦罪也無先例。是不是該叫教皇頒一張赦書,赦免所有心存善念——或者叫心存恐懼——的人們。

  馬思通的處境越來越危險,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十分擔心他會成為社會洩憤的犧牲品。她甚至想勸他別堅持下去了,講出來算了。可是她不敢。不勸是對的,因為她只會碰一鼻子灰。

  巴爾底摩的居民惶惶不可終日。美聯邦絕大部分報紙的聲討,從地球「四角八極」紛紛飛來的電報更是刺激得民眾情緒難以控制。我們用了聖約翰宣稱世界末日將至時常用的詞匯「四角八極」,那時的統治者是羅馬皇帝、暴君多米尼安,如果馬思通生活在他的統治下,那問題早就解決了,他早就給喂老虎獅子了。不過,馬思通卻說:

  「我現在還不是一樣?!」

  山崩地裂,馬思通決不動搖,決不說出 X 的坐標。因為他明白,地理位置一旦洩露,他們的事業就會半途而廢。

  這一手太漂亮了:隻身一人對付全世界。在炮手俱樂部同事們的眼裡,在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的心目中,馬思通的形象變得更高大了。這些正直的人個個倔強得就像退役的炮手,對巴比康的計劃忠貞不二。炮手俱樂部的秘書一下子成了世界名人,被不少人視為名牌囚犯,他們給他寫信,為的是從他那只即將震撼世界的手中得到幾行字!

  出名自然很棒,可也變得越來越危險了。人群晝夜圍在巴爾底摩的監獄周圍,狂呼亂叫,群情激憤,怒不可遏地要求當場把馬思通處死。警方已經覺得無力保護他了。

  為了滿足美國群眾和外國群眾的要求,華盛頓政府終於決定起訴馬思通,並把他交刑事法庭。

  陪審員早就被這一恐怖事件給折磨得夠嗆了,所以,「他的案子大概不會拖」,皮埃爾德這樣說,儘管他個人對這位頑強的計算師深表同情。

  9 月 5 日上午,調查委員會主任屈駕親臨囚犯的牢房。

  在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的一再要求下,同意讓她陪同前往。說不定這位可愛的夫人的影響會使他回心轉意。只要能讓他說出謎底,什麼都不應該忽視,什麼辦法都應試一試。若是再不成,就再想別的法子。

  「走著瞧吧!」思維敏捷的人重複道,「大概我們剛剛把馬思通送上絞刑架,大難就臨頭了!」

  將近十一點時,馬思通已在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和調查委員會主任普雷斯蒂斯的面前了。

  他們一問一答,談話很快進入主題。一方十分強硬,一方十分平靜。誰也不會猜到:平靜的是馬思通。「最後一次,請您回答!」普雷斯蒂斯說道。「關於什麼?」炮手俱樂部秘書帶有諷刺意味地反問。「您的同事巴比康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已和您說過一百次了。」「現在是第一百零一次!」「他在將要進行發射的地方。」「在哪兒發射?」「在巴比康所呆的地方。」「馬思通,您要當心!」「當心什麼?」「當心您拒絕回答的後果……。」「後果就是您不該知道的東西,您終於還是不知道。」「我並不這樣認為。」「我們就要把您送交刑事法庭。」「請便。」「法庭將審判您!」「那是它的事。」「一經審判,立即執行。」「好吧。」「親愛的馬思通!」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鼓了鼓勇氣叫了一聲,在威脅面前,她已心慌意亂了。「啊!夫人。」馬思通說。她低下了頭,沉默不語。「您想不想知道判決將是什麼樣的?」普雷斯蒂斯又說。「悉聽尊便。」馬思通又說。「您將被處以極刑,這也是罪有應得!」

  「果真嗎?」

  「您被絞死,就如同二加二等於四,肯定無疑。」

  「那麼,先生,我還有運氣,」馬思通冷冷地答道,「如果您也和數學沾點邊的話,您就不會說『和二加二等於四那樣肯定無疑!』誰能證明所有的數學家都認為二數之和等於各部分之和,即二加二恰恰等於四不是無稽之談呢?」

  「先生!」主任狼狽不堪了。

  「啊!」馬思通又說,「如果您說,『就和一加一等於二那樣肯定無疑』,這就對了!這一目了然,因為這已不再是一個定理,而是一個公理!」

  調查委員會主任上了一堂數學課,退了出去;艾旺熱麗娜·思柯碧夫人眼中所閃動的,這位夢中計算師的火焰也沒有那麼熱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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