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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遠處的犬吠聲,幾乎立刻穿過於冷的夜空傳過來,吠聲越來越近,繼而,一條狗躥到路口,耷拉著舌頭,用鼻搜索,眼睛像貓一樣閃閃發亮。

  狗三跳兩跳,就撲到孩子身上……不必擔心,它不是要吃這孩子,而是挨著趴下給他取暖。

  不大工夫,小把戲就蘇醒過來,睜開眼睛,感到滾熱的舌頭愛撫著舔他凍僵的手。

  「伯爾克!」他喃喃叫道。

  正是伯爾克,他唯一的朋友,他在凱爾文農場的忠實伴侶。

  小把戲也報以愛撫,同時感到義犬胸脯的溫暖傳遍他周身,幹是又緩過來,心想他在世上不再孤苦零丁了……他們倆一道去尋找馬克卡蒂一家……無可懷疑,主人一家被驅逐之後,伯爾克會願意陪伴他的……可是,它怎麼來到這裡的呢?……大概是那些打手和警察用石子和棍子把它趕跑的吧?……事情的確是這樣,伯爾克受到粗暴的驅趕,只好返回農場,半路經過這裡。現在,它還能找到那些警察的蹤跡……小把戲也只能依賴它的本能找到馬克卡蒂一家人了……

  他同伯爾克聊起來,就像在凱爾文牧場上聊天度過漫長的時日那樣……伯爾克以獨特的方式回答,連聲輕輕叫,那意思是不難理解的。

  「走,我的朋友,」小把戲說道,「走吧!」

  於是,伯爾克連蹦帶跳,沖上一條路,跑在年少主人的前頭。

  不料卻發生這種情況,伯爾克還記得挨了押解人的打;不願意再走利默裡克那條路,就站著凱裡郡的邊界,走向紐馬基特,科克郡的一個鎮子。小把戲根本不知道,結果越走離馬克卡蒂一家人越遠,到了天亮,他又累又餓,就在一家小客棧停下,要個房間,要點兒吃的。他往農場的東方方向走出12英里。

  小把戲除了一包衣物,不要忘記他口袋裡還揣著錢,是他在特拉利用那枚金幣買藥找回來的,15先令,不是一大筆錢嗎?可是兩張口吃飯,再怎麼節省,每天只花幾便口,這點錢也用不了多久,趕不了多遠路。我們的小男孩也真節省,在這家小客棧要間閣樓,只吃馬鈴薯,休息了一天一夜,又同伯爾克上路了。

  他向客棧老闆打聽過馬克卡蒂一家人,老闆不經意地回答從未聽說過。實際情況也是這樣,這一冬天,被驅逐的佃戶太多了,公眾不會注意凱爾文農場那令人心碎的場面。

  小把戲跟著伯爾克,繼續朝紐馬基特方向走去。

  整整5周,他才到那個鎮子,可以猜得出,這段時間,他是怎麼度日的。他從未向人伸手乞討,從來沒有!他面臨這新的考驗,天生的自尊心和自豪感沒有屈服過。不過,他在小客棧買份兒飯時,好心的人看到這孩子無依無靠,不免同情,往往多給他點兒麵包、蔬菜和肥肉,值兩便士只收一便士,但這不算乞討。他打了飯,同伯爾克一起吃。他們倆睡在倉房,蜷縮在草維裡,忍饑受凍,儘量節省那枚金幣所餘的一點小錢兒。

  也有人施捨。有好幾次,小把戲臨時幹點活兒。他和狗在一家農場呆兩周,代替外出的牧人照顧羊群,管吃管住,不拿工錢。幹完活兒他就又上路。還有幾次捎信,從一個村莊送到另一個村莊,也掙了兩三先令。不幸的是,他找不到一處長住的地方。這是冬季,人手都閑著,而且這年冬天又普遍窮困!

  儘管打聽不到馬克卡蒂一家人的下落,小把戲還是沒有放棄尋找他們。他這樣盲目地行走,不知越走越近,還是越走越遠。究竟問誰去呢?誰又能向他提供這方面的情況呢?等到了一座,一座真正的城市,他再打聽吧。

  他唯一的擔心,就是別人見他獨自一人,這麼小年齡沒人保護,就把他當流浪兒收容,關進貧民學校或習藝所。不!過流浪生活怎麼艱苦都行,絕不回到那種可恥的地方!……再說,還要把他和伯爾克分開、絕不幹!

  「對不對,伯爾克,」他對狗說,同時把狗的和善大腦袋拉到他膝上,「我們誰離開誰都不能生活吧?」

  自不待言,忠實的狗回答他:這是不可能的。

  他從伯爾克又聯想起他從前在戈爾韋的夥伴,心想格裡普是否像他這樣,沒吃沒住的地方。啊!他們若是相逢,他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也許三個人,加上那個善良的西茜,自從離開悍婆家,他就再也沒有一點西茜的消息!……現在一定長成大姑娘了……能有十四、五歲……到這個年齡,就能在農村或城裡找個事兒幹,當然勉強維持生活,但終究自己養活自己……他又轉念,他到了這個年齡,就不難找到一份差使……不管怎樣,西茜不會把他忘記……童年的所有這些記憶重又浮現在他腦海,強烈得令人吃驚:那個惡婆的虐待,耍木偶戲的那個托恩皮潑的殘忍……比較而言,現在他孤單一人,沒人管著,倒覺得他不像那段該詛咒的時期那麼可憐!

  這期間,他在這個郡到處跑,日子一天天流逝,他的生活狀況也未見改善。幸而這年2月份不太寒冷,窮人不必挨凍了。冬天要過去,這回可望春耕春種的日期不會推遲了,大田的話可望早些開始。羊群、奶牛也可以去放牧了……小把戲也許能在哪家農場找到活兒幹吧?……

  不錯,在這五、六周的時間裡,我們的小男孩只能靠零散掙的幾先令,以及那枚金幣所餘下的零錢生活,他這全部財富花到2月中旬,只剩下6便士了。然而,他每天吃飯十分節省,儘管他沒有吃過一次飽飯,甚至不是每天都能吃上,我們還是說每天吃飯十分節省。他忍饑受累,臉色蒼白,身體明顯消瘦了。

  伯爾克也瘦得皮包骨,身體狀況顯然不佳。它不得不在村子邊垃圾堆裡找吃的,小把戲會不會很快落到同樣地步呢?……

  然而,他並不絕望。絕望不符合他的性格。他還有極大的毅力,始終不伸手乞討。一旦最後1便士買了最後一塊麵包,他又怎麼辦呢?……

  總之,3月13日那天,小把戲和伯爾克走到紐馬基特,身上只有六、七便士了。

  這兩個半月,他們倆就在這個郡各處流浪,未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紐馬基特距凱爾文約20英里,鎮子既不很大,人口也不很多。由於愛爾蘭總處於麻木不仁的狀態,這類鄉鎮始終未能發展成為城市,不但沒有興盛,反而顯得衰敗了。

  小把戲盲目遊蕩,卻沒有轉向特拉利方向,也許有些遺憾吧?我們知道,他總念念不忘海洋——大海,永不枯竭的奶母,養育一切有勇氣靠她為生的人!當城市或農村沒有工作的時候,在海洋上卻不會失業。成千上萬的船隻,不斷地在海上航行。海員不像工人農民那樣害怕貧困。比較一下馬丁·馬克卡蒂的二兒子帕特的境況。和被逐出凱爾文農場的一家人的境況,不是就足以看到這一點嗎?儘管小把戲感到做生意比航海的吸引力更大,但他心裡還是合計,他這年齡上船當個見習水手還可以。

  主意已定,到了紐馬基特,他還要往遠走,一直走到海邊,到重要海運中心科克那一帶,找個上船的機會……眼下得生活,必須掙幾先令,好能繼續趕路,這樣,他同伯爾克到了紐馬基待,過了五周還沒有離開。

  我們還應當記得,他最擔心的是被人當流浪兒抓住,關進救濟院裡。特別幸運的是,他的衣服還像樣子,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個窮孩子。他帶的衣物不多,但也夠穿了,他的鞋子也頂住了長途跋涉。他這身裝束,走到哪兒也不必臉紅。沒有想到用當地的救濟金,供他吃並供他穿。

  總之,他在紐馬基特逗留期間,幹些兒童力所能及的小差使,為這人或那人送個信,給人扛扛輕便的行李,賣賣火柴。多虧他那早熟的生意頭腦,有一天他用掙來的半克朗買了火柴,再出手還真賺了點錢。他那一本正經的相貌能引起人的注意,他叫賣的聲音清亮:

  「點亮兒,先生……火柴!」(原文為英文)

  散步的人聽了就想買他的東西。

  總的來說,小把戲和伯爾克在這鎮上,比他們穿越這個郡的艱難行程少吃點苦。他憑著自己的聰明,甚至還找到一些生活來源,看來他似乎應當留在紐馬基特,可是4月末,29號那天,他突然踏上通往科克的大道。

  不用說伯爾克跟隨他,此刻,他兜裡只有3先令零6便士。

  昨天有人若是觀察過他,今天就會注意到他的形貌發生很大變化。他有幾分惶恐不安,總是左顧右盼,仿佛有什麼事怕人窺探。他走路腳步飛快,差不多撒腿跑起來。

  他過了紐馬基特鎮邊上的幾戶人家,正好早晨9點的鐘聲響了。陽光燦爛。一到4月末,綠寶石島的春天就開始了。鄉野有了一點生氣。但是,我們這小男孩心事重重,無論犁燁耕地,揚手撒種,還是牛羊散佈在牧場上吃草,都不能令他重溫凱爾文農場的情景。不能!他徑直往前走,伯爾克跟在身旁,不時以詢問的目光望他一眼,這回不是狗給年少的主人帶路了。

  從紐馬基特到坎特克有六、七英里,兩小時就走完了。小把戲帶一塊麵包,分給忠實的伯爾克一半,在路上就吃完了,到鎮子也沒歇一歇,穿過街道,一直趕特林戈爾堡,正好古堡的大鐘指中午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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