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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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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談話得出結論,皮夾子被人偷走,竊賊正是一名僕人,應當調查一番,稍有嫌疑者,就要立即交給警察,因為,皮博恩爵士既沒有高級裁判權,也沒有低級裁判權了。 談話至此,阿什頓伯爵按鈴喚人,不大工夫,管家就來見幾位大人。 皮博恩爵士的管家斯卡萊特先生,是個假溫順的真典型,是個虛偽奸佞的小人,總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卻受到莊園所有僕役的極大憎惡。他總是甜言蜜語,假仁假義,並甜蜜蜜,假惺惺地虐待手下人,既不生氣,也不拿大,用利爪去愛撫他們。 他在侯爵、侯爵夫人和阿什頓伯爵面前,那副謙抑的樣子,活像教堂執事面對本堂神甫。 主人向他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無可懷疑,皮夾子放在馬車的一個坐墊上,還應當在那地方。 既然皮博恩爵士和夫人這麼認為,斯卡萊特先生也就這麼認為。馬車駛回來的時候,他恭恭敬敬地站在車門口,車廂裡很暗,看不清皮夾子是否在侯爵所指出的位置上。 也許斯卡萊特先生本來想提個醒兒,皮夾子也許在路上遺失了……他還是把話咽回去了。這話意味皮博恩大人疏忽了。於是,他壓下這種懷疑,只是說皮夾子裡一定裝有極重要的文件……這不是極其自然的嗎?因為皮夾子屬……有幸屬莊園主這樣一個重要人物。 「顯而易見,」侯爵肯定地說,「是讓人拿走了……」 「偷走了,如果大人允許這麼講的話。」管家加上一句。 「對,偷走了,斯卡萊特先生,不僅偷走一大筆錢,而且偷走能證明我們家族在本區權利的文件!」 本區竟敢申訴權利,對抗高貴的皮博恩府,這種無恥的行徑,在出身所享有的特權普遍受到尊重的時代,絕不可能發生,管家一想到這一點,就義憤填鷹,半舉起顫抖的雙手,兩眼垂視地面;斯卡萊特先生這時的表情和神態,誰沒有瞧見,誰就想像不出,一個偽君子裝模作樣的藝術達到多麼絕妙的程度。 「不過,如果是偷走的……」他終於又說道。 「什麼……如果是偷走的?……」侯爵夫人生硬地插一句。 「請大人寬恕,」管家急忙辯解,「我是說……既然是偷走的,那只能是……」 「府裡的一個人幹的!」阿什頓伯爵接口道,他揚起手中的鞭子,擺出一副封建領主的姿勢。 「斯卡萊特先生,」皮博恩伯爵又說,「請調查一下吧,以便找到一個或幾個罪犯,並要求司法干預,既然在莊園之內已不准執行家法!」 「如果調查不出結果,」管家問道,「大人還要採取什麼措施?」 「府上所有人都辭退,斯卡萊特先生,所有人!」 管家聽了這句回答,就退出去了;接著,侯爵夫人返回自己的房間,阿什頓伯爵則到園中看他的措犬。 斯卡萊特先生必須立即執行交給他的任務。他絲毫也不懷疑,皮夾子是從紐馬基特到莊園的路上,從馬車上顛出去的。這是明擺著的事,但是這就歸咎皮博恩大人的疏忽了。既然主子要求他確認為偷竊,他就確認是偷竊……要求他找出一個小偷,他就找出一個小偷……哪怕將聽有僕人的名字寫在紙條上,放進他的帽子裡,抽到哪個,哪個就承擔罪責。 於是,跟班、貼身僕人、女傭、廚師、車夫、馬夫,全召到管家面前。自不待言,他們全都聲稱自己是清白的,而斯卡萊特先生,儘管在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看法,他還是含沙射影,極其惡毒地向他們暗示,威脅說皮夾子若是找不到,就把他們送交警官。一個或幾個小偷,不僅偷了一百英鎊,還拿走了在這場官司中確證皮博恩大人權利的真本……為什麼就不會有哪個僕人出賣主子,去討好當地政權呢?……誰能證明自己不是被人豢養做內奸呢?……聽好啦!抓住這個壞蛋,押送諾福克去服苦役就算他命大……皮博恩大人可是有權有勢,偷竊他這樣一位貴族老爺,就等於偷竊王族成員…… 斯卡萊待就是這樣數落,讓所有人接受他的審問。可惜的是,誰也不肯屈就,承認自己是罪犯;管家仔細調查完畢,就趕緊向皮博恩爵士彙報,沒有查出任何結果。 「這些人串通一氣,」侯爵斷言,「誰知道他們不是分了贓呢?……」 「我認為大人說得對,」斯卡萊特先生附和道。「我提出的每個問題,他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這就足以證明這些人串通好了。」 「斯卡萊特,您搜查了他們的房間、他們的衣櫃、他們的箱子嗎?」 「還沒有。大人一定同意,沒有警官在場,我不可能有效地進行搜查。」 「不錯,」皮博恩爵士回答。「派個人去坎特克……最好……還是您親自去。我要求調查結束之前,誰也不准離開府邸。」 「大人的命令立即執行。」 「警官也一定會想著帶幾個人來,斯卡萊特先生……」 「我把大人的意思轉告給他,他一定會滿足這種要求。」 「您再去紐馬基特,通知一下我們的律師萊伊德先生,我要同他談談這件案子,在府裡等他。」 「今天就通知到。」 「您這就走嗎?……」 「立刻走。我要在天黑之前返回。」 「很好。」 這場面發生在4月29日上午。斯卡萊特先生沒對任何人講去坎特克幹什麼,他只吩咐給他備一匹最好的馬,正要認鐙上去,忽聽門房旁邊的側門鈴聲響起。 側門打開,門口出現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他正是小把戲。 第二章 四個月 屬芒斯特省的科克郡,與利默裡克和凱裡郡毗鄰,在班特裡灣和約爾一哈文之間的南部。首府是科克城,主要港口與港口所在的海灣同名,是愛爾蘭船舶來往最多的一個港口。 這個郡有好幾條鐵路,其中一條經過馬洛和基拉尼,一直通往特拉利。偏北一點,在紐馬基特南部6公里,沿布萊特沃特河的那段鐵路上,就有坎特克鎮,再往北兩公里就是特林戈爾莊園。 這座出色的莊園屬古老的皮博恩家族,擁有連成一片10萬英畝土地,在愛爾蘭是最肥沃的,劃分五、六座農場,經營規模很大,給地主帶來的租金在當地也是最高的。因此,侯爵僅靠這片地產就十分富有,還不算侯爵夫人在蘇格蘭地產的收益。侯爵的財富,在當地名列前茅。 如果說羅金漢公爵從來不到凱裡郡巡視他的土地,那麼這種做法,卻不能指責到皮博恩爵士頭上。每年,他或在愛丁堡,或在倫敦逗留四、五個月,其餘時間,從4月至11月,他總是回到特林戈爾古堡居住。 這樣大面積的一座莊園,必然擁有大量佃戶。在侯爵的土地上生活的農業人口,足能組成一個大村莊。特林戈爾堡的農民,固然不受代替那個羅金漢公爵的一個叫約翰·艾登的人管理,不受代替那個約翰·艾登的一個叫哈爾貝特的人壓榨,但是也不能得出結論,他們就受到更好的待遇。毫無疑問,管家斯卡萊特嚴厲追究未付租金的佃戶,將他們趕出住地;不過,他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對他們採取同情的、憐憫的態度,一想到他們要流離失所,要挨餓,就感到傷心,並且肯定地對他們說,驅逐他們,他的主人也十分痛心……儘管如此,那些可憐的人還是照樣被趕走,他們也不大可能想到那些貴族老爺難過,就會感到幾分安慰。 這座古堡始建於斯圖亞特王朝時代,距今約有3百年了,但是還上溯不到皮博恩家族十分珍視的金雀花王朝時代。不過,它經過現在主人的修繕,增建了城諜、突廊、哨樓,又在側面城壕上建了一座從不吊起的吊橋、一個從不放下的狼牙閘門,從而外觀有了一副封建時代城堡的派頭。 古堡內部房間很寬敞,比愛德華四世或無上地約翰(無土地約翰(1167-1216),英國國王(1199-1216),1202年被剝奪強國采邑,故有此稱呼)那時代舒適多了。這是現代主義的一個污點,但是這些貴紳內心十分追求安逸舒適,也就容忍了這一污點。 古堡兩側排列著下房和附屬建築,有馬廄、倉庫、廚房配膳室等。古堡前正院很大,栽了挺拔的山毛櫸,兩側各有廂房,由一扇高大的鐵柵門隔開,而右廂房是門房的住所,說門房不如說門官,這個字眼兒更具有中世紀色彩。 就在鐵柵門要給管家斯卡萊特打開的時候,我們的小主人公拉了右廂房的門鈴。 從馬克卡蒂家收養的孩子離開凱爾文農場那一難忘的一天起,將近四個月過去了。幾行文字就足以說明這期間他的生活狀況。 當時快到晚上5點鐘,天已黑了,小把戲拋棄了成為廢墟的農舍。他從特拉利回來的大路上,沒有碰見馬丁先生和一家人,於是頭一天念頭要走利默裡克方向,認為警官一定把他們押往那裡了。找到馬克卡蒂一家人,不管什麼命運也同他們在一起,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他怎麼不大一點兒,強壯一點兒,好幹活兒掙點錢啊?他可以出賣勞動力,能吃苦耐勞……唉!才10歲,能期望什麼呢?看以後的,等掙來好多工錢,就給他養父養母,再往後他發了財——他是能辦到的——就保證他們過上富裕日子,回報他在凱爾文農場所享受的幸福。 可是眼下,在這寒冷的黑夜,小把戲走在渺無人跡的大道上,走在這被活不下去的人拋棄的荒涼地區,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孤獨。他這年齡的孩子,一般總有點關係,不是同一個家庭。就是同一個兒童救濟院,他這樣孤苦零丁實在少見,不就像一片落葉,隨風在路上飄轉嗎?不知要被風吹往何處,直到化為塵土的時候為止。不!沒有人,沒有一個人會可憐他!他若是找不到馬克卡蒂一家人,就不知道會落到什麼地步……可是,去哪兒找他們呢?……向誰打聽他們的下落呢?假如他們沒有被捕,他們是不是決定離開這個國家,是不是像許多同胞那樣,要遷往新大陸呢?…… 於是,我們的小男孩決定朝利默裡克走,這要穿過白皚皚的雪原,天氣寒冷,如果不刮刺骨的寒風,這種低溫還受得了。現在空氣靜謐,有一點聲響就能傳出很遠。他就這樣走了兩英里,沒有碰見一個人,可以說他是盲目地往前走,以前,他從未貿然朝這地方走過;這裡接近山的餘脈,前邊展現大片大片杉林,天邊都顯得更加黝暗了。 小把戲去特拉利打個來回,已經疲憊不堪,這回走到此處,就感到自己再怎麼能堅持,也筋疲力竭了。他的雙腿發軟,腳總絆到轍溝。然而,他不願意,絕不願意停下來,拖著腳步,又勉強走了半英里,最後一點力氣用完,他就仰身倒在斜坡上,這裡高大的樹木枝椏被冰霜花飾壓彎了。 這裡兩條道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小把戲就是能站起來,也難以判斷應該走哪條路。他躺在雪地上,手腳凍僵了,眼睛要合上,就在要失去知覺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聲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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