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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應當指出,這位侯爵是英格蘭人,而侯爵夫人是蘇格蘭人,二人門當戶對,決意永遠不從高位上下來,似乎是命運安排要留下血統高貴的子孫。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因為這些偉大種族的先祖,當初是用高質量的泥土捏成的。在他們想像中,上帝在神聖的天堂,一定要戴上手套接待他們!

  房門打開了,由於是一位高貴夫人進入會客廳,僕人要通報:

  「皮博恩夫人!」

  侯爵夫人,對外講40歲,身材又高又瘦,臉頰瘦削,長髮貼在兩鬢,嘴唇總是緊繃著,鷹鉤鼻子十分高貴,胸脯扁平,一對溜肩——她長這麼大從未漂亮過,但是在舉上神態的高貴方面,在理解傳統和特權方面,皮博恩爵士絕找不到更般配的人。

  約翰搬上前一把飾有徽章的扶手椅,等候爵夫人坐下,就退出去了。

  高貴的丈夫以這種言辭表達:

  「請您原諒,侯爵夫人,我不得不請您離開房間,賞光到我書房來談一次話。」

  兩位貴族老爺太太即使私下交談,也講這類話,請不必大驚小怪。這才是高雅。再說,他們接受了從前「撲粉的假髮」紳士學校的教育。他們絕不肯降低身份拉家常,即狄更斯戲稱的「鸚鵡饒舌廢話多」。

  「悉聽尊便,侯爵,」皮博恩夫人回答。「您渴望向我提什麼問題呢?」

  「是這樣一個問題,侯爵夫人,想請您幫著回憶一下。」

  「您請講。」

  「侯爵夫人,昨天我們去紐馬基特我們的attorney(英語,意為「律師」)萊伊德先生府上,是不是下午3點來鐘從府邸啟程的?」

  「L』attorney是聯合王國民事法庭的律師。」

  「不錯……昨天……下午。」皮博恩夫人答道。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我們的兒子,阿什頓伯爵,也與我們同車前往吧?」

  「他與我們同車前往,侯爵,他坐在前排的座位上。」

  「兩名跟班不是站在車尾嗎?」

  「對,照往常的規矩。」

  「話說到此處,侯爵夫人,」皮博恩爵士微微點頭贊同,又說道,「那您一定還記得,我帶了一個皮夾子,裡面裝著材料,有關當地威脅要同我們打的這場官司……」

  「不公正的官司,當地居然這麼大膽,這麼放肆告我們!」皮博恩夫人接口道,並且加重語氣講這句話,聽來意味深長。

  「這個皮夾子,」皮博恩爵士又說道,「不僅裝有重要的材料,還裝有要給我們律師的1百英鎊現鈔。」

  「您記得一點不錯,侯爵。」

  「您知道事情的經過,侯爵夫人。我們中途沒有下車,一直到紐馬基特。萊伊德先生在門口迎接我們。我向他出示了材料,要往他手裡塞1百英鎊。他回答我們說,眼下他哪樣也不需要,還說一到該反擊當地這種企圖的時候,他就要登門拜訪……」

  「可惡的企圖,如果在從前,那就會被視為對領主權的侵害……」

  「也許您回來時,放在書案上了吧?」

  「我原也以為是這樣,侯爵夫人,我在這文件堆裡找了,但是徒勞……」

  「從昨天起,誰也沒有來這裡嗎?……」

  「有,約翰……貼身僕人,沒有理由懷疑……」

  「總應當謹慎點,對別人留心,」皮博恩夫人回答,「哪怕懷疑錯了。」

  「不管怎樣,」侯爵又說道,「皮夾子有可能滑到馬車座位下面……」

  「那麼跟班就會發現,除非他認為那1百英鎊應當據為己有……」

  「一百英鎊,」皮博恩爵士說道,「萬不得已,損失就損失了;可是,家族的那些材料,則規定我們對當地的權利……」

  「當地!」皮博恩夫人重複道。

  「莫讓人感到,」這是爵爺府開口講話,「將這個區打入附屬的低下行列,其要求是可悲的,無需認真看待……」

  「那麼,」她又說道,「萬一根本沒有公道,……我們的官司打輸了呢……」

  「毫無疑問,這場官司我們肯定打輸,」皮博恩爵士斷言,「既然不能造出這些地契……」

  「這麼說,挨著園子的上千英畝樹林,從金雀花王朝起就屬￿皮博恩莊園,現在就要劃歸地方啦?……」

  「對,侯爵夫人。」

  「這太可惡啦!……」

  「是可惡,就同在愛爾蘭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各種威脅那樣,要求『自治』,要把土地歸還給農民,起來反抗地主!……哼!我們生活在一個奇怪的時期,如果總督不把土地同盟會的魁首絞死。維持好秩序,我就不知道,或者說,我太清楚事情會有什麼結局……」

  這時,書房的門找開了,一個少年來到門口。

  「唔!是您,阿什頓伯爵?」皮博恩爵士說道。

  侯爵和侯爵夫人見到兒子,總稱呼這個爵銜,從不疏忽;同樣,少年必須回答:

  「我這裡問候您,我的父親大人!」

  否則,他就認為忽略了他出身的全部禮儀。

  說完,他就走向他母親大人,恭恭敬敬地吻了吻她的手。

  這個14歲的貴族少年五官端正,卻是一副罕見的平庸相,而這種相貌,即使隨著年歲的增長,也不會增添幾分活力和智力,這完全是一位侯爵和一個侯爵夫人的自然產物;這兩個人落後了兩百年,抵制現代生活的所有進步,是克倫威爾之前的真正托利派 (英國歷史上的保守黨)是兩個冥頑石化的典型。這個少年,雖然被侯爵夫人嬌慣壞了,雖然莊園的僕人十分馴順,能滿足他最微不足道的任性,他還是在本族的本能驅使下,行為相當規範,從頭到腳都保持了伯爵的派頭。的確,他這年齡的品質,他一樣也不具備,沒有不假思索的善舉,沒有心靈的衝動,也沒有青春的熱情。

  他被教養成一個小先生,在接近他的人中間,他只看見低下的人,毫不可憐窮人,體育方面已經非常內行:騎術,打獵,賽馬,槌球遊戲或打網球,樣樣精通,然而,他卻幾乎完全蒙昧無知,儘管有六七位教師應聘給他上課也無濟於事。

  出身高貴的這類貴少,註定要成為一個十分高雅又十分蠢笨的人,其數量固然呈減少趨勢,但如今還存在,阿什頓伯爵即是其中一員。

  皮夾子的事兒也問了他。他還記得,他父親大人離開律師家時,手中拿著皮夾子,上車從紐馬基特走時,並沒有放進皮大衣兜裡,而是扔在身後的一個靠墊上。

  「您講這話有把握嗎,阿什頓伯爵?……」侯爵夫人問道。

  「有把握,夫人,我認為皮夾子不可能從車裡掉出去。」

  「由此可見,」皮博恩爵士說道,「我們回到莊園時,皮夾子還在……」

  「由此也應當得出結論,是被一名僕人拿走了。」皮博恩夫人補上一句。

  這也完全是阿什頓伯爵的看法。他一點也信不過這些傢伙,認為他們不是密探,就是竊賊,往往兩者兼之,應該像從前對待大不列顛的農奴那樣,拿鞭子抽他們。(他從哪兒知道在不列顛從前有農奴呢?)他最大的遺憾,就是侯爵和侯爵夫人沒有派一名貼身僕人,派一名馬夫也好,專門侍候他。有個專門的僕人,就可以手把手地調教了,等等……

  這樣講,就是要承認,脈管裡流的是皮博恩家族的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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