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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過了一會兒,這個羸弱的孩子全身抽動,生命只剩下一口氣了。她眼珠一轉,幼小的靈魂在最後一聲歎息中離去了。

  西茜嚇壞了,連忙跪下;小把戲學夥伴的樣,也跪到這個不再動彈的弱小的軀體前。

  過了一小時,悍婆回來了,一見小姑娘死了,就嚎叫起來,然後又跑出去:

  「小姑娘死了……死啦!」她嚎叫著跑遍全村,好讓人證明她的沉痛。

  沒有幾戶鄰居裝作理會這件事。在他們看來,這些苦命孩子算什麼呢,只不過少了一個而已!人世間其他苦命孩子還不夠多嗎?而且還會生出來!……這樣的種子向來不缺少!

  悍婆作完戲,就考慮自己的利益,絕不能誤了領取保險金。

  她先得趕到多尼戈爾城,要求保險公司的醫生去驗屍。不請醫生給孩子治病倒也罷了,總得請他去驗證死亡。付保險金之前,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悍婆當天就動身了,她將死去的小姑娘交給兩個孩子看守。約摸下午兩點鐘,她離開蘭道克村,來回各6英里,因此晚上八九點鐘之前回不來。

  西茜和小把戲留下來,反鎖在破屋裡。小男孩躲在爐灶旁邊,幾乎不敢動彈。西茜給小姑娘梳洗打扮,恐怕是這可憐的孩子一生都沒有得到過。先給她洗臉,給她攏好頭髮,將她破成布條的衣衫扒下來,換上晾在釘子上的一條大毛巾。這小小屍體的裹屍布只有這塊毛巾,同樣,她的墳墓也只是被扔進去的一個土坑……

  西茜給小姑娘梳理好了,又親了親她的臉蛋兒。小把戲也想照樣做……可是,他嚇得魂不附體。

  「走……走啊!……」他叫西茜。

  「去哪兒?……」

  「出去!……走……走啊!」

  西茜不肯,她不願意將這遺體丟在破屋裡。再說,房門也鎖上了。

  「走啊!……走啊!」男孩連聲說。

  「不行……不行!應當留在這兒!……」

  「她全身都冰涼了……我也一樣……我冷!……我冷!……走吧,西茜,走吧。她想帶我們一起走……去那裡……去她去的地方……」

  孩子十分恐怖……他感覺不逃開自己也要死掉……夜晚開始降臨了……

  西茜點亮一個蠟燭頭兒,插進一塊木柴縫兒裡,放在草鋪旁邊。

  燭光一映,屋裡東西全跳動起來,小把戲更害怕了。他很愛西茜,就像一個姐姐那樣……他體會到的僅有的愛撫,就是她給的……但是他不能呆下去……他受不了……

  於是,他在房門腳下用雙手扒土,不怕弄破皮,也不怕弄斷指甲,將支撐門框子的礫石挪開,扒出個洞來,夠他鑽出去了。

  「走吧……走吧!」他最後一次說道。

  「不行……」西茜回答,「我不願意……就剩下她一個……我不願意!……」

  小把戲撲過去,摟住西茜的脖子,同她親了親,就從小洞鑽出去不見了,只剩下西茜守著死了的小姑娘。

  幾天後,小把戲在田野碰見那個耍木偶的,便落到他手裡,後來的情景我們已然知曉。

  第十二章 回家

  現在,小把戲生活很快樂,他想像不出生活還會更好。現時最重要,不去想將來。不過,未來,不是日復一日重複的現時,又是什麼呢?

  不錯,過去的景象,有時也從他記憶中浮現出來。他時常想念跟他一起生活在凶婆家中的那個女孩。如今,西茜快有11歲了。她怎麼樣了呢?……是不是像另一個小姑娘那樣,死亡幫她解脫了苦難呢?……小把戲心想,終有一天他會找到她。他無限感激她那樣親熱的照顧。他把她當成姐姐,內心也需要掛念所有愛過他的人。

  還有格裡普,對忠實的格裡普,小把戲心中懷有對西茜同樣的感激之情。戈爾韋貧民學校失火之後半年過去了,在這半年中,小把戲成為各種偶然機遇的玩物!格裡普怎麼樣了呢?……他也一樣,絕不可以死去……那麼善良的心,「不會就這麼停止跳動!……」要死,還是讓悍婆,讓托恩皮潑那一流人死去,誰也不會惋惜……可是,那幫畜生活得就是長!

  小把戲就是這樣推想,可以看出來,他還沒有對這家農戶談起他從前的朋友。因此,這家人也不可能關心他們的命運。

  馬丁·馬克卡蒂去查訪過一次,不過我們不應忘記,他沒有查到西茜的下落,那女孩從蘭道克村消失了。

  至於格裡普,從戈爾韋寄來一封覆信,說可憐的小夥子失去了工作,傷剛好就離開那座城市,大概從一個村鎮到另一個村鎮找活兒幹。小把戲非常傷心,他感到自己這麼幸福,而格裡普可能還沒有這種運氣。馬丁先生對格裡普倒有了興趣,巴不得讓他到農場來,幹活准是把好手。可是,他下落不明……貧民學校這兩個寄宿生,將來有一天還會見面嗎?……為什麼不抱這種希望呢?

  在凱爾文,馬克卡蒂一家過著勤勞而安分的生活。離得最近的農場,也有兩三英里。在下愛爾蘭這些人煙稀少的鄉鎮,經營農場的佃農相互都不挨著。本郡首府持拉利,離這座農場有12英里,每逢趕集的日子,馬丁先生或馬道克為辦事才進城。

  這座農場屬￿西爾通鄉,相距5英里,那村子有四十來戶人家,百十來口人,圍著村裡的鐘樓。每到星期日,馬丁先生就套上車,拉著婦女去做彌撒,男人則跟著走去。考慮老祖母年事已高,經本堂神甫特許,她常常留在家裡,除非是聖誕節、復活節或聖母升天節。

  小把戲換上什麼衣服去西爾道教堂啊!想當初,他穿著破衣爛衫,溜進戈爾韋大教堂,躲到大柱子後面。現在,他再也不怕被人趕走,見到那嚴肅的教袍、那立領的背心、那長長的手杖,也就是說,見到威嚴的教區執事的整個行頭,他也不發抖了。不會啦!他在長椅上有座位,挨著馬丁娜和凱蒂;他聆聽聖歌,以甜美的聲音應和,在做彌撒的過程中,他就看祖母作為禮物送給他的一本畫書。他身穿好料子的粗呢外套,總注意保持整潔,是大人可以驕傲地指給人看的一個孩子。

  做完彌撒,再上車返回凱爾文。就說這年冬天吧,下了幾場大雪,寒風刺骨,所有人凍得眼睛發紅,臉皮皸裂。馬丁先生父子的鬍鬚上都掛著小冰碴兒,看上去就像石膏頭像。

  不過,由於老祖母照料,爐膛裡的樹根和泥炭火燒得很旺,可以取暖;大家圍著餐桌坐下,桌上擺著熱氣騰騰香噴噴的肥油白菜湯,一側有一大盤皮兒發紅的滾燙的煮土豆,另一側還有一盤攤雞蛋,而雞蛋都是嚴格按標號順序取的。

  天氣不宜出門的時候,白天就閱讀,交談。小把戲又認真又專心,從大人的談話中受益。

  時序演進,2月份天氣很冷,3月份陰雨連綿。快要開始耕地了。總之,這年冬季還不算過分寒冷,看來不會延長了。播種的節氣相當有利。到聖誕節交租,佃農有把握滿足地主的要求了,不像許多歉收的許多縣區那樣,面臨被收回土地的危險,結果一鄉一鄉的人被迫離去。

  然而,正如人們所說的,這座農場的視野有個黑點。

  兩年前,二兒子帕特隨「監護人號」商船出發了,那條商船屬￿利物浦的馬爾卡德公司的。穿越南半球海洋之後,給家裡來過兩封信,最後那封信收到也有九個月到十個月了,後來就沒有音訊了。不用說,馬丁先生往利物浦寫了信,根本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無論《郵報》還是《航海通訊》,都沒能提供任何情況;就連馬爾卡德兄弟也不掩飾他們擔心「監護人號」的命運。

  因此,帕特成了這戶農家的主要話題,小把戲明白,沒有帕特的音信,全家人有多麼傷心。

  同樣,每天早晨,他們都焦急地等待郵車駛來,也就不足為奇了。我們的小男孩在通向本郡首府的大路上守望,遠遠望見那牛血色馬車就認出來,趕緊撒腿跑過去,但不像要討點小錢的流浪兒,而是去問有沒有馬丁·馬克卡蒂的信件。

  郵件服務組織得非常出色,能送到愛爾蘭各郡最邊遠的地區。郵車走走停停,挨家挨戶分發或收取信件。在一扇牆上,一塊牆角石上面,能看到有紅鐵皮標示牌的信箱,信袋就吊在樹枝上,郵差路過時取走。

  糟糕的是,再也沒有帕特的親筆信寄到凱爾文農場,也沒有馬爾卡德公司的郵件。「監護人號」行駛在澳洲的海面上,那是最後一次被人看見,從那之後就杳無音信。

  老祖母極為傷心。帕特一直是她最寵愛的孩子。她總把帕特掛在嘴邊上,年紀這麼大了,還能活著看見他嗎?……小把戲總勸她放心。

  「他一定能回來,」小把戲說,「我還不認識,應當見一見……既然他是家裡人。」

  「他會像我們所有人一樣喜歡你。」老祖母回答。

  「其實,當海員挺美的,奶奶!可是要分離這麼久,真可惜。就不能全家人一道去航海嗎?……」

  「不能,我的孩子,不能,帕特走了,就讓我這麼懷念……從不分離的人,該有多麼幸福啊!……我們那個孩子本來可以留在農場……這裡有他的活兒幹,我們也用不著提心吊膽啦!……可是他不肯……但願上帝把他給我們送回來!……別忘了為他祈禱!」

  「哦,奶奶,我不會忘的……為他,也為您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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