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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四章 最後的決鬥

  工人俱樂部(俗稱遊樂場)的各個大廳,從十一點鐘就已經開放了。大廳裡的人尚還不多,但已有好幾個輪盤台開始轉了起來。

  這些輪盤事先都經過校正,轉動起來特別平穩,這很重要,因為檯面略有傾斜,就會影響投到輪盤上的小球的滾動,很快被賭徒發覺和利用,使莊家吃虧。

  六個輪盤賭桌的每個桌面上,分別放好了六萬法郎,有金幣、銀幣和鈔票;在兩張二十四點賭桌上,分別放上了十五萬法郎。這是莊家通常的賭本,以等待賭博高漲的到來。只要開盤以後一次次地賭下去,小球沒有落到沒有數字的空格中,老闆總是贏。既然賭博是在如此不平等的條件下進行,它本身就是不道德的,甚至是愚蠢荒謬的。

  每個輪盤賭桌都圍著八個皮魯埃爾,手裡拿著收錢的小耙子,早已就座於各自的位子上。在他們的旁邊,是賭徒或圍觀者,有的坐著,有的站著。監察員在大廳裡踱來踱去,監督著克魯皮埃以及對莊家下賭注的人。夥計們也忙來忙去,為公眾和賭場的管理人員提供服務。這樣的管理人員不少於一百五十人。

  將近中午,尼斯來的火車把常客帶到了遊樂場。這一天,來的人似乎比平常多。連續十七次紅牌的出現,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轟動效應。它好像有一種新的吸引力,使所有的賭徒們以加倍的熱情來追逐賭場上的奇跡。

  一小時以後,各個大廳便擠滿了人,人人都在低聲說話議論紛紛,特別是這不同尋常的十七次紅牌的出現,儘管這裡金碧輝煌,陳設豪華,有許多發出耀眼光芒的多棱形煤氣吊燈,懸在長長吊繩上,還有綠色燈罩,專門為賭桌照明的油燈;但大廳卻被一種陰森的氣氛籠罩著。這裡賭徒麇集,聽到的不是談話的聲音,而是賭桌上鈔票的沙沙聲,金幣、銀幣的叮噹聲。賭博主持人不斷叫道:「紅色的,贏,或者十七,黑的,單數,輸。」好一幅淒慘的景象。

  然而,頭天晚上輸得最慘的兩個人還沒有在大廳裡出現。一些賭徒已經開始竭力追逐運氣,企圖將好運抓在手。一些人在輪盤賭桌上,一些人在二十四點賭桌上。好運,惡運交替出現,頭一天晚上的「奇跡」似乎銷聲匿跡了。

  將近下午三點,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走進了遊樂場。進入賭博大廳之前,兩人在門廳轉來轉去,引起了公眾的好奇心。大家瞧著他們,窺視他們,猜疑著他們是否再次跟運氣搏鬥,他倆已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要是他們容易接近的話,幾個老手一定會趁此機會向他們推銷賭輸後下雙倍賭注的有效方法,銀行家神情恍惚,幾乎沒有看清周圍發生的一切。薩卡尼則比以往更加沉著,冷靜,在這最後一戰之際,他們倆凝神沉思著。

  這些好奇的,看熱鬧的人像觀看手術病人和囚犯似的,盯著他倆。其中有一個外國人,似乎下定決心,一刻都不離開。

  這是個二十二、三的年輕人,面目清秀,鼻子尖尖的,看樣子是個機靈人。一雙敏銳的眼睛,隱藏在一副夾鼻保護鏡後面。他似乎天生好動,雙手插在大衣袋內,兩腳併攏,以免自己動手動腳,離了位置。他穿著很講究,但卻不像某些那樣追求奇裝異服。他也不想那樣,或許現在的打扮已經使他渾身不自在了。

  毫無疑問,這個年輕人就是伯斯卡德。

  大廳外,花園裡,馬提夫在等著他。

  他倆來幹什麼呢?原來是安泰基特大夫派他倆來到這個摩納哥公國的天堂或者說地獄裡,執行一項特殊的使命。

  他們倆於頭天晚上乘「安泰基特」電力二號,在蒙特洛南上了岸。

  卡爾佩納在「費哈托」號關押了兩天之後,才被押送上岸,抗議是徒勞的,他最終還是被囚禁在島上的一個地堡裡。他只知道自己從一個監牢轉到了另一個監牢,卻沒有意識到他不再是總督手下的犯人,而是安泰基特的階下囚了。在什麼地方,他不知道。他的命運會因這次轉動而改變嗎?他焦急地問自己。他決定,只要能改變自己的處境,他豁出去了。

  因此,當大夫第一次問他時,他毫不猶豫地,坦率地作出了回答。

  「他認識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嗎?」

  「他不認識西拉斯·多龍塔,但認識薩卡尼,不過也只見了幾次面。」

  「自從齊羅納強盜在卡塔尼亞郊區活動以來,薩卡尼和齊羅納強盜還有來往嗎?」

  「是的。他們已經約好了在西西里碰頭。要不是齊羅納在那次不幸的搶劫活動中喪了命,薩卡尼肯定會去西西里。」

  「那薩卡尼現在在哪兒?」

  「在蒙特卡洛,除非他最近離開了那裡。他在那個城市呆了好一段日子了,而且西拉斯·多龍塔很有可能和他在一起。」

  至於其他的,卡爾佩納就不知道了。不過,他所交代的已足以讓大夫繼續深入調查了。

  不用說,卡爾佩納並不清楚大夫幫助他逃出休達,然後又抓住他的用意,也不知道審訊他的人對他叛變安德烈·費哈托的事瞭解得一清二楚,甚至沒有想到呂吉就是羅給尼奧漁夫的兒子。囚犯被關押在這裡,比在休達監獄的時候看得更緊。他不能夠和任何人交往,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死在地堡裡。目前的情形是,三個造成底裡雅斯特謀反起義流血結局的叛變者中,一個已落在了大夫的手裡,另外兩個逃走了。而卡爾佩納剛剛透露了可能抓到他們的地方。

  可是,由於西拉斯·多龍塔認識大夫,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都認得皮埃爾,所以只有在極其有把握的情況下,大夫和皮埃爾才適合露面。現在既然已經弄清了他們的行蹤,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他倆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一有機會就抓他們。這就是伯斯卡德和馬提夫被派到摩納哥的原因。伯斯卡德緊盯薩卡尼和銀行家,馬提夫則隨時接應伯斯卡德。一旦機會到來,大夫、皮埃爾和呂吉就塔乘「費哈托」號奔往摩納哥。

  兩個朋友一到達那裡,當夜就行動起來。他倆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下榻的旅館。當馬提夫在旅館附近散步以待天黑時,伯斯卡德窺視著,將近下午一點鐘,兩個同夥離開了旅館。但銀行家似乎很頹廢。閉口不言,而薩卡尼卻主動地和他說著話。上午,伯斯卡德已經聽說了頭天夜裡在遊樂場所發生的一切,許多人都輸了,其中輸得最多的就是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因此,他斷定他們的談話一定與頭天夜裡的不幸有關。另外,他已得知這兩個傢伙失利損財已有一段時間了。因此他至少可以確信,他們的財源已經近乎枯竭,大夫乘機行動的時刻臨近了。伯斯卡德將這些情報立即寫成一份電報,一大清早,發往馬耳他的瓦萊塔中轉站(電報沒有署名),以便通過專線迅速地傳到安泰基特。

  當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走進遊樂大廳時,伯斯卡德緊跟其後,後來,兩人進了輪盤賭和二十四點賭廳,伯斯卡德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下午三點,賭場熱鬧起來,銀行家和薩卡尼先在大廳內轉了一圈。接著在各個賭桌前停留一會兒,觀看其他人下賭注,自己卻沒有參加。

  伯斯卡德仿佛是個愛看熱鬧的人,在大廳裡走來走去,眼睛卻緊緊盯著他們,害怕他們從視野裡消失,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伯斯卡德覺得應該拿出幾枚五法郎的錢幣,在二十四點上和輪盤賭桌上冒冒險,不出所料,他輸了,但他的沉著、冷靜卻令人歎為觀止。一位名師剛剛指點他:「小夥子,要想贏錢,就得輸小賭注,贏大錢。訣竅就在這裡!」

  四點的鐘聲敲響了。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認為試探運氣的時刻到了。一張輪盤賭桌旁,空了,好幾個位置。兩人面對面地坐下,賭徒和圍觀者湊熱鬧似的立即圍在了桌旁,貪婪地看著這兩個昨晚輸得出了名的傢伙,看他倆如何撈回老本。

  自然,伯斯卡德站在了圍觀者的最前面,因為他對這場輸贏極為關注。

  頭一個小時有輸有贏。為了更多的贏錢,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沒有聯合下賭注。他倆就輪盤上出現的無複組合、有複組合,或者同時出現的數個有複組合,分別下了相當大的賭注。運氣如何,尚不知曉。

  但是從四點鐘到六點鐘的時候,他們財來運轉了。六千法郎是每次下的最大賭注,他們已中了好幾次滿號,把錢統統贏了過來。

  當西拉斯·多龍塔伸向桌子下賭注,或者在克魯皮埃的小耙底下抓住金幣和鈔票時,手開始顫抖起來。

  薩卡尼卻顯得鎮定自若,臉上未流露出任何局促不安的神色。他不時地望望他的同伴,以示鼓勵。西拉斯·多龍塔此時運氣也不錯,連連贏錢。

  伯斯卡德被賭桌上來回移動的金幣和鈔票弄得眼花繚亂。但他仍然不忘時刻盯著他倆。「錢又回到了他們手裡,他們會不會因此而小心行事,保住這筆錢,不再賭了。」伯斯卡德心想。

  但他轉念一想,「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如果真的謹慎行事——當然他對此表示懷疑——他倆就會企圖離開蒙特卡洛,逃往歐洲的某個角落,他就不得不追蹤到那裡去。他們手中一旦有了錢,就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受安泰基特的擺佈了。」

  「很明顯,」他想,「總而言之,他們還是破產的好,我就不信薩卡尼這傢伙在如此好的運氣面前會洗手不幹。」

  不管伯斯卡德怎樣考慮和希望,好運仍然未拋棄這兩個傢伙。事實上,要不是莊家又押上二萬法郎,他們就會三次端掉莊家的老本。

  這場賭博已在圍觀者中引起了轟動,而且大部分都已心向這兩個傢伙。他們難道不該翻回老本嗎?前夜裡,他倆在那次恥辱性的十七次紅牌失利中,已輸掉了很大一筆錢。

  六點三十分,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停止了賭博。這時,他們已贏了二萬多金路易。兩人站起身,離開了賭桌。西拉斯·多龍塔似乎有點陶醉了,大概是極度興奮的原因吧!但極度的緊張又使大腦有些疲勞,走路一顛一跛。他的同伴卻不動聲色,時刻提防著他,害怕他卷著費九牛二虎之力贏回來的錢逃之夭夭,從手心裡溜走。

  兩個人一聲不吭,穿過門廳,下了廊柱,徑直向旅館走去。

  伯斯卡德遠遠地跟著他倆,走出遊樂場,看見馬提夫坐在花園一個涼亭附近的一條長凳上。

  伯斯卡德走了過去。

  「是時候了吧?」馬提夫問,似乎有點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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