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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這是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的對話。自從離開拉居茲後,在這短短的三個月中,他們就破了產或者說瀕臨破產的邊緣。告密的賞金被揮霍一空之後,薩卡尼又一直追到拉居茲,糾纏住他的同謀。而後,兩人和莎娃,離開了這座城市,於是西拉斯·多龍塔被薩卡尼引上了賭博和吃喝玩樂的道路,財產很快便揮霍而光,應該說,薩卡尼沒費什麼功夫,就把過去的銀行家、多次靠運氣扭轉了經濟危機的金融冒險家變成了一個賭徒。一個賭博俱樂部的常客,最後成了賭場上的賭棍。

  再說,酉拉斯·多龍塔怎麼能夠抵抗薩卡尼的意志呢?難道他沒有受到過塔尼亞老中介入前所未有的控制嗎?他也曾憤怒過、反抗過,然而卻被薩卡尼強大的威勢所壓倒,可憐的他像是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也無力爬起來了,因此薩卡尼甚至不再擔心自己的同謀有想擺脫他控制的念頭。粗暴的態度,振振有詞的道理,薩卡尼很快就把他制得服服貼貼。

  大家不會忘記,兩個同夥是什麼情況下出走的。在離開拉居茲時,他們首先考慮的是將莎娃送到一個可靠處,讓娜米爾看守。而現在,莎娃被送到荒涼的摩洛哥海岸上的得士安,並被藏了起來,在那裡,一般人很難,甚至不可能發現她。在那裡,薩卡尼的女伴冷酷無情,負責追迫這年輕的姑娘,同意這門親事。而莎娃對薩卡尼厭惡之極,一心只想著皮埃爾,一直到現在,她始終不肯屈服,但是,她能永遠堅持下去嗎?

  在此期間,儘管薩卡尼已將錢財輸得分文不剩,他卻慫恿銀行家瘋狂賭錢,在法國、意大利、德國和各大賭博中心的賭場,在交易所、跑馬場和各大首都的俱樂部、在海水浴療養地和海濱浴場,都有西拉斯·多龍塔和薩卡尼的身影,因此很快,他便只剩幾十萬法郎了。由於在賭場上,銀行家用自己的錢冒險,薩卡尼用銀行家的錢賭博,兩個雙管齊下,破產的速度因此也加快了一倍,另一方面,賭徒們所謂的「惡運」——借助這個詞,他們掩飾自己羞於出口的愚蠢——偏偏降臨到他們頭上,和他們做對,儘管他們嘗試了種種努力,力圖扭轉敗局,結果卻是枉然。結果,他們在鬥牌中輸掉了來自桑道夫伯爵的數百萬法郎之中的大部分,所以被迫賣掉了拉古紮的斯特拉頓公館。

  最後,輸得一塌糊塗的賭徒們埋怨起賭場來,並用伯羅奔尼撒方言咒駡賭場的「克魯皮埃」是「戲弄人的高手」。他們不甘心,寄希望於輪盤賭和二十四點上,妄想著能撈回點什麼。結果,他們輸了,而且輸得很慘。這只能「歸功」於他們的執迷不悟。

  這就是他們來蒙特卡洛的緣由。三個星期以來,他倆就一直呆在蒙特卡洛,寸步不離賭桌,一賭輸後就下雙倍賭注,企圖用這種既有效但冒險的方法贏錢;他們潛心捉摸象牙球旋轉的規律,觀察輪盤軸轉動的情形;當皮魯埃爾最後一次轉動輪盤軸累得抬不起手時,他倆仍然絞盡腦汁,精心計算,連數學上的無複組合,有複組合都用上了派場,儘量把寶押在那些一直沒有出現過的號碼上;他們聽取在賭場中身經百戰,由過去的輸家變成現在的師傅的老賭鬼的意見;他們甚至還作了各種愚蠢的嘗試,使用了種種癡呆的小動作。誰看見了他們這副模樣,都會把他們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兒,或者是永遠失去理智的癡呆。如果他們只想靠運氣來賭博,就不會因絞盡腦汁想像一些荒謬的數字組合而變得瘋瘋癲癲,喪失人格。自然,這種情形會降臨到那些嗜賭為命的賭棍上的。

  總之,這一夜對他倆來說,是蒙特卡洛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他倆頑固地參加了十四點的賭博。由於接近十七次的紅牌失敗,他倆所剩之財還不到二十萬法郎。短期的拮据日子開始了。

  雖然他們幾乎已經破產,但他們還沒有喪失理智。當他們坐在露天座上閒談時,看見一個賭徒,神經錯亂,穿過花園喊著:

  「它老是那樣轉著!……它老是那樣轉著!」

  那個可憐的傢伙想像著自己剛剛下了賭注,等著號碼揭曉。可是輪盤軸老是轉呀,轉呀,似乎要轉到數百年後才會停下來!……他瘋了。

  「你終於冷靜下來了吧,多龍塔?」薩卡尼問他剛才還怒不可遏的同伴。「別像這個瘋子,完全喪失理智。我們沒有成功,對,但好運會來的,因為它應該來,而且我們不用費任何力氣!……別老想著改善目前的處境!這樣做很危險,況且也是徒勞!我們不可能把惡運轉變成好運,如果是好運,任何力量也改變不了!……等著瞧吧,好運一旦降臨,我們就可以毫無畏懼地馳騁在賭場上,殺它個雞犬不留。

  對於這種憑運氣的賭博,這些勸告就如同賭場上的辯解一樣荒謬絕倫,西拉斯·多龍塔能聽進去嗎?不!他受夠了,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擺脫薩卡尼的控制,遠走他鄉,走得越遠越好,讓過去永遠過去。但這樣的決心不可能在這個萎靡不振的人身上持續很久。何況,他早也受到同謀的監視了。薩卡尼和莎娃完婚後,他才拋棄西拉斯·多龍塔,擺脫他,遺忘他。薩卡尼甚至不會想起這個傢伙曾經存在過,他們還合夥幹過。到時候,他還要把銀行家捏在手心裡。

  「多龍塔,」薩卡尼又說,「因為我們今天實在是太倒黴了,好運不會來的!……明天,好運一定會來!」

  「如果我輸掉僅有的一點錢怎麼辦?」西拉斯·多龍塔徒勞地抗議著這些壞透的勸告。

  「我們還有莎娃·多龍塔!」薩卡尼搶答道。「這是我們的一張王牌。任何人都不可能戰勝他!」

  「對,對。明天!……明天!……銀行家已陷入了隨時掉老袋的境地。

  兩人回旅館去了。那旅館正好坐落在蒙特卡洛和孔達米納之間下山半路上。

  摩納哥港包括福西納納角和安東尼堡之間的一片水域,形成一個開口很大的小海港,受到東北風和東南風的吹拂。港口在懸岩和高地之間,呈圓形。懸崖上,坐落著摩納哥公國的首都。高地上,矗立著旅館、別墅和蒙特卡洛的公共建築。港口正好在雄偉壯麗的阿熱爾山腳下。阿熱爾山高達一千一百米,從山上可以俯看到風景如畫的利古裡亞海岸。擁有一千二百人口的摩納哥城,像裝飾品一樣,放置在摩納哥懸岩的桌面上。那是岩三角瀕海,隱現在鬱鬱蔥蔥,四季常青的叢林裡。棕櫚樹、石榴樹、楓樹、胡椒樹、桔子樹、檸檬樹、鬱加利樹和由天竺葵、蘆薈、香桃木、乳香黃連木、蓖麻組成的荊棘樹叢遍山都是,奇妙地混雜在一起。

  港口的對面是蒙特卡洛,和小小的首都隔水相望。奇特的房屋建築矗立在山岡的圓頂上。狹窄的街道蜿蜒曲折,盤旋到科尼什公路上。它的許多棋盤形的花園裡,百花盛開,爭奇鬥豔;各種樣式的農舍,各種風格的別墅環繞在它周圍。有幾處別墅,坐落在伸向海面的岩石上,俯視著這個地中海小灣中清澈的海水。

  在摩納哥和蒙特卡洛兩城之間,海港深處,從海灘直至將群山隔開的那條曲折峽谷的隘口,發展著新建的第三座城市:孔達米納。

  右上方,突兀起一座雄偉壯觀的大山。它側面瀕海,形似狗頭,故名為狗頭山。在這個高達五百四十二米的山頂上,現在還巍然屹立著一座名副其實的牢不可攻的堡壘——法國人的驕傲。山頭的這面,就是摩納哥公國的邊境了。

  從孔達米納出發,汽車能夠沿著秀麗的山坡,直達蒙特卡洛。別墅和旅館就坐落在山坡的上半腰上。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就住在其中的一家旅館裡。憑窗眺望,從孔達米納直到蒙特卡洛城上方的狗頭山,這一帶景色一覽無遺。那狗面宛如利比亞沙漠中的獅身人面像一般,仿佛在探詢著地中海。

  薩卡尼和西拉斯·多龍塔回到了房間。他們分析了形勢,各持己見,互不相讓。財富的變遷會不會導致他們十五年來因利害關係聯繫在一起的紐帶的斷裂?

  薩卡尼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發現一封從得士安發來的信。他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

  僅有短短的幾行字,娜米爾告知了兩條對他至關重要的消息,第一,卡爾佩納死了,淹死于休達港,而且是在一些相當離奇的事件之後。第二,安泰基特大夫出現在摩洛哥海岸的這個地方。但和卡爾佩納有所接觸後,就消失了。

  讀完這封信,薩卡尼打開房間的窗戶。他靠在窗臺上,無心觀賞風光,沉思起來。

  「卡爾佩納死了?……死得正逢時!……現在,秘密連同他一起葬身於海裡了!……這下我可就放心了,什麼也不用怕了!」

  接著,他又仔細研究起第二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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