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桑道夫伯爵 | 上頁 下頁
四九


  「對!……這不是出喜劇,是悲劇,而且一開場就扣人心弦!」

  伯斯卡德突然住了嘴。一輛轎式馬車疾馳而來,停在斯特拉頓公館門前。

  大門立即打開,讓進馬車,複又關上。伯斯卡德已經看出,坐在車裡的是薩卡尼。

  「是啊……扣人心弦,」伯斯卡德接著說:「可以說馬上就快成功了!」

  「那麼,那個奸賊呢?……」馬提夫問道,好像他對這個人物更感興趣。

  「奸賊嘛……他現在暫時得手,一出構思巧妙的戲裡總是會這樣寫的……可別著急,等著看這戲怎麼收場吧!」

  「在卡塔羅的時候,」馬提夫說:「我以為我就快要……」

  「快要出場了?」

  「是啊,伯斯卡德,是這樣的!」

  於是馬提夫講起了在卡塔羅城外集市上發生的一切,就是說他已隨時準備擒拿,卻沒能下手抓人的事。

  「好哇!就是為時過早了點!」伯斯卡德說,雖是「說歸說」,他卻不停地左顧右盼:「也許你要等到第四、五幕才能出場呢,我的馬提夫!……或許,還會等到最後一幕!……可是別擔心!……你一出場,就會效果驚人……這你就放心吧!」

  這時,在斯特拉頓大街上,從瑪麗內拉胡同拐角處遠遠傳來悲啼之聲。

  伯斯卡德中斷談話,朝多龍塔公館右側走了幾步。

  一隊送葬隊列走出瑪麗內拉胡同,踏上斯特拉頓大街,朝方濟各會教堂走去,他們將在那裡舉行葬禮。

  送殯的人寥寥無幾,葬禮非常簡樸,絲毫不引人注目——只有幾個人抬著口簡陋的棺材,上面蒙著塊黑布。

  送殯隊列緩緩前行。突然,伯斯卡德抓住馬提夫的胳膊,差點叫出聲來。

  「你怎麼啦?」馬提夫問。

  「沒什麼!……以後再慢慢跟你說!」

  他認出了想去參加兒子葬禮的巴托裡夫人。

  教堂並沒有拒絕為一個絕望而死的人做祈禱。神父在方濟各會的小教堂裡等著巴托裡夫人,以便把死者引向墓地。

  巴托裡夫人緊跟在靈柩後。她再也沒有力氣哭泣了,她的雙眼發愣,忽而旁視,忽而直盯著那塊黑布,那裡,裹著她兒子的屍體。

  老頭鮑立克緊隨她身後,那樣子真讓人憐憫。

  伯斯卡德飽含眼淚。是的!這個正直的小夥子若不是有任務在身,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加入送葬行列,和巴托裡家的朋友和鄰人們一起,為死者送葬。

  正當送殯行列要經過多龍塔公館門前時,公館的大門突然打開,院中的臺階下,兩輛馬車正待命出發。

  第一輛車出了大門,正要拐彎沿斯特拉頓街往下走。

  伯斯卡德看見,車中坐著西拉斯·多龍塔和他的妻女。

  多龍塔夫人痛苦萬分,心力交瘁,坐在莎娃身旁。莎娃面色慘白,甚于潔白的婚禮面紗。

  薩卡尼在幾個親友陪同下,乘坐第二輛馬車。

  婚禮並不比葬禮豪華。兩行隊列,一樣的淒慘——真是動人心魄!

  突然,當第一輛馬車出門時,聽到了一聲嘶心裂肺的叫喊。

  巴托裡夫人站在那裡,手指著莎娃,咒駡著這個姑娘!

  正是莎娃發出了這聲慘叫!她看見了那位身穿喪服的母親!她明白了人們對她所隱瞞的一切!……皮埃爾死了,是被她害死的,是為她而死的,在她的婚車前走過的,就是他的送殯行列!

  莎娃昏了過去。多龍塔夫人慌作一團,想把她喚醒……沒有用!……她已氣息奄奄了!

  西拉斯·多龍塔不禁怒形於色,而薩卡尼卻強作鎮定。

  在這種情形下,已經不可能到結婚登記處去履行手續,必須要馬車趕快打道回府。院門在一片喧鬧聲中關上了。

  莎娃被抬進自己的閨房,放在床上,依然人事不省。她母親伏在她床前。人們急忙請來一位醫生。同時,皮埃爾的送殯隊列繼續往方濟各會教堂前進,在教堂舉行了祭禮後,便往拉居茲公墓而去。

  伯斯卡德明白,這件事是大夫未曾料到的,必須趕快向他彙報。他於是吩咐馬提夫:

  「你留在這兒,注意觀察!」

  然後他一陣風似地往普洛斯郊外跑去。

  大夫聽伯斯卡德匆匆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沉吟不語。

  「我是否超越了自己的權限?」他問自己:「沒有!……我是否傷害了無辜的女郎?……肯定是的!但她是西拉斯·多龍塔的女兒啊!」

  然後,他問伯斯卡德:

  「馬提夫在哪兒?」

  「在斯特拉頓公館前。」

  「今晚我需要你們兩個。」

  「幾點鐘。」

  「九點。」

  「我們在哪兒等您?」

  「公墓門前!」

  伯斯卡德立刻跑去找堅守崗位的馬提夫了。

  夜幕降臨了。將近八點時分,大夫身披一件寬大斗篷,朝拉居茲走去。在城牆的左拐彎處,他穿過一個角落,來到了一個小港灣的海岸邊。港灣恰如一彎新月,隱沒在聳立於港口上的懸崖峭壁間。

  此處滿目荒涼,沒有房屋,也沒有船隻。漁夫們害怕觸礁,從不把船開進來。大夫停下來,環顧四周,吹了一聲口哨。幾乎就在同時,一個水手向他走來,說:

  「聽候您的吩咐,主人。」

  「小艇在這兒嗎,巴塞爾?」

  「是的,在岩石後面。」

  「你的手下都在嗎?」

  「都在。」

  「那「電力」號呢?」

  「再遠一點,停在北邊港灣外面,距這兒有三鏈遠。」

  水手用手指著遠處,一個影影綽綽好似紗錠一樣的東西。四周一片黑暗,沒有火光根本看不清楚。

  「它是什麼時候從卡塔羅出發的?」大夫問。

  「將近一小時前。」

  「路上沒被發現吧?」

  「肯定沒有。我們在礁石之間穿行,不會有人看見。」

  「巴塞爾,告訴大家,任何人不得擅離崗位,若有必要,整夜都在此等我。」

  「是,主人!」

  水手轉身朝海灘邊的小艇走去。此時,海邊的岩石和小艇已溶為一色。

  安泰基特大夫在海岸上又待了一陣。無疑他是想等夜色再暗些。他不時大步地踱來踱去,然後又停下來,交叉著兩臂,不聲不響,毫無動靜。他兩眼凝視著亞得里亞海面,像是要把心中的秘密向大海吐露。

  這一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風輕拂讓人感到陣陣涼意,幾小時後,風聲止息。幾團稠密的烏雲佈滿整個天空,西邊天際的最後一道霧氣也剛剛被烏雲所吞噬。

  「開始吧!」大夫說道。

  他順著城牆根回到城裡,向公墓走去。

  伯斯卡德和馬提夫蹲在公墓門前的一棵大樹後,等待著大夫。

  這時公墓已經關門了。看門人房中最後一道光亮業已熄滅。天亮前不會再有人來。

  無疑,大夫對公墓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不想從大門進去——他要在此做的事情要絕對保密。

  「跟我來!」他對靠上前來的伯斯卡德和他的同伴說道。

  三個人開始順著牆根往前行。地形起伏,越走越高,形成了明顯的坡度。

  走了十分鐘,大夫停下來,指著牆上塌下的一個缺口說:

  「咱們進去。」

  他從缺口一越而過,伯斯卡德和馬提夫也跟了進去。

  裡面樹木繁茂,遮掩著墓地,越發陰森黑暗。大夫毫不猶豫,踏上一條小徑,然後又走上通往墓地高處的一條側道。他走過時,四下裡驚飛幾隻夜鳥。這裡,除了貓頭鷹以外,在零零散散的墓碑周圍和草叢中,再沒有其他動物了。

  很快,一行三人便在一個簡樸的類似小教堂的墓前停了下來。柵欄門沒有鎖上。

  大夫推開柵欄,然後按了按小電燈的按鈕,便有光線從內射出,柵欄外卻看不見光線。

  「進去。」大夫對馬提夫說。

  馬提夫走進這塊小教堂似的墓地,迎面是一堵牆,上嵌三塊大理石石板。中間那塊石板上寫著:

  埃蒂安·巴托裡

  一八六七年

  左邊的石板上沒有題銘,右邊的這塊石板上馬上就要題銘了。

  「把這塊石板搬掉。」大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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